尼采说上帝死了,巴特说作者死了,现在是经典死了
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对经典的大规模冲击是从“五四”时期的新文化运动开始。当时那一批受过西方教育的知识分子毫无例外的对中国传统的经史子集进行了重新地诠释,驱除了其中神秘色彩。他们的行为无疑在告诉世人:其实我们一直在对其顶礼膜拜的所谓经典其实不过是统治者为了维护其统治而进行的意识形态的灌输。但是,具有反讽意义的是,他们对中国传统的经典文化进行摧枯拉朽式的打击的同时,却在引进西方一系列的文化价值观念的基础上,创建了一种新的西方经典的传统。昔日的反经典反传统的激进知识分子的思想发展到了今天,其本身竟然成为了一种传统的经典。这种结果是他们本人当初所料想不到的吧。
其后,大规模经典的构建好像就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和五六十年代。三四十年代的解放区根据某《谈话》并结合之前形成的五四传统主要是为了服务于大众保证当时战争的胜利而创建了一大批的经典作品。而五六十年代对经典的构筑则更为荒唐可笑,十几年的时间,六个样板间的实验是当时最权威的经典作品。
纵观中国近代发展的历史,对于经典的每一次构筑都有着更深层次上的意识形态的目的。无论是统治者的意识形态还是为了对抗这种统治意识形态的被压迫者的意识形态,经典的构筑都是作为一种手段而存在的。所以根本不存在永恒的经典,也不存在自然而生的经典。人为的意识深深的烙在了那些经典的字里行间。所以一旦环境发生了变化,那些当时的经典很可能随风逝去,要不就被厚厚的历史尘土掩盖在了沙漠之下,等待着考古者新的挖掘。事实就是如此,一些当时的经典,随着环境的改变,由于本身无限的机能,被批评家进行重新的诠释和解读,和新的意识形态相结合,重新焕发出犀利的光彩的也比比皆是。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经典文本已然不是当时的面貌,它已经是一个新的经典文本,是批评家的另一种形式的创作。
我说以上这些无非是想说明一个问题:没有永恒的经典。一时的经典也不过是批评家别有用心的建构。根据英国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伊格尔顿的说法,批评家不止是分析作品,他们一般说来也是国家雇佣的学者,从意识形态方面培养能在社会中尽职的学生。所以我们可以大声的说,根本没有所谓的经典,我们也不需要经典!
经典在我们这个新的时代好像根本不合时宜。我说的“我们这个时代”按照一些西方学者的分析就是所谓的后工业社会,或者称为信息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由于电脑互联网及一些其他的高科技技术的使用,使经典的构筑成为了大众人人均可的行为。在这样的社会中,每个人都能自由的思想自由的发表自己的言论,所以毫无疑问,每个人也都有自己心目中经典。象以前的那种大规模构筑经典的行为已经受到了大家的置疑。而且,随着各种学科的专门化,学科界限的日益分明,构建一种跨学科的普遍的经典的行为也成为了一种妄想。另外,由于后现代语境下,后现代文化强调的是一种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的融合,对传统经典的宏大叙事的解构,对启蒙话语的消解。这样的一种文化要素的引进对中国经典的构筑自然又形成了重大的冲击。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的文化语境中,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界限还很分明。
这方面,我有一个很深的感触,《上海文学》其中一期刊登了一位读者的来信,对作家程小青的小说表示置疑,认为无法看明白小说在写什么,对这样的作品刊登出来感到不可理解。主编陈思和先生对此进行解释,大意说这样的作品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普通读者不能理解的作品,比如放在专业的文学研究者眼里可能就是一个新颖的文本。他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说,批评家和普通读者对文学经典的看法和解释显然是不同的,那就是说至少存在大众的理解和专家的理解。自身作为一个文学研究者的笔者现在对此很不理解,大众喜欢的作品为什么在专业的研究者眼里会又那么的不同呢。这点好像和我们这个时代存在的文化环境有很大的关联。
20世纪文化理论方面,从俄国的形式主义开始,而后的结构主义、解构主义、新批评理论以及精神分析等都无疑把一部作品所传达的意义和价值标准都给放在了括号里面去了,他们关注的焦点都集中到了作品文本本身所具有的结构、旋律和语言等形式之上。这种形式和内容的割裂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摆脱以前作为经典传统的现实主义而出现的,但现在显然是矫枉过正。无视内容意义的形式主义,它的灵魂和中心在哪里呢。这种对作品本身的形式主义的挖掘,是大众无法理解的,他们本身能够理解的是一部作品能不能给他们带来一点思考和快乐,能让他们感受到其中的意义也就足够了。一部作品的形式和内容本身就是不可分的,这点马克思早就很严肃的阐明过了,“形式除非是它内容的形式,否则毫无价值可言”。
大众注重的是内容的教义,批评家注重的是形式:这样的划分不知是否合适,但是我清楚的知道,如果存在经典的话,我们的文化语境中,至少会存在两种不同的经典传统。这点显然是矛盾的,因为“经典”的涵义就是“只此一种”,它代表的是一种普遍的、宏大的、统一的叙事模式。因此而言,我们根本不能有这样的经典存在,这点毫无疑问的又一次证明了所谓的经典不过是人为的企图构造意识形态的目的。这样的经典我们需要吗?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两个世纪前,哲学家尼采说,上帝死了。上个世纪,结构主义者罗兰·巴特说,作者死了。在这个世纪里,我也想大声的说,经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