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韩剑锋|​禾木的夜

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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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度，视野

禾木的夜

我喜欢夜，隐藏了真实和丑陋，只剩下最亮的星星映射大地最美的线条，一切虚无，归于沉寂。从禾木的夜回归到江南，我把禾木的夜还给了图瓦人，却留下了丝丝念想。

此刻，坐在窗前，无声地拧开桔黄的灯光，轻轻地敲击着键盘。窗外没有人再来呼唤我，听不见白天车马的喧嚣，隐约传来的是西溪这几天暴涨的水流声。荷田里还没休息的蛙叫和虫鸣，透过夜的黑，送到耳边，像极了悠悠的催眠曲，催眠着迟睡的人，催眠着它们自己，也催眠着热闹了一天的小镇。

我还没有睡意，在这个不太黑的雨夜。清晰地听着周遭的声音，辨别着所知道的生物此起彼伏地鸣叫，夜深了，人也睡熟了，不闻人的言语，轻微的脚步。这些天不时敲打窗棂的豆大雨点声暂时消停，淅淅沥沥的雨太细微，它们汇聚成了西溪不断上涨的哗哗水流，冲破夜的静谧。

没有多少人会喜欢黑夜的，人们都向往光明。白天可以看清的东西，在夜晚就看不真切。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对黑暗之中的迷茫，人会无端地生出许许多多的臆想，比如精灵，比如鬼怪，一棵树，一块岩石皆可以象形，如若再配上几声诡异的叫声，整个情感世界瞬间变得不安和恐怖。

白天和黑夜本来就是阴阳二个世界。只是在一天的时间里，白天和黑夜所占的比例不同，各地因昼夜转换时间的不同，所以有了不同的地理，不同的风俗，不同的资源，不同的夜色，不同的选择。

他们说，禾木是神仙的后花园，美得像童话。曾搜索禾木在网站上的图片，有四季的景色，散落的小木屋，静静的小河，成片白桦林，晨间的炊烟，雨后的薄雾，绿草如茵，鲜花如锦的草原，草原上散漫着的羊群，奔驰的骏马，白雪覆盖下的村庄，最美的是秋天的景色，层林尽染，五彩斑澜，美得让人望此息心。

我没有在最美的季节去看它，而是跟随着春天北上的脚步行走，在它的草刚长，春牧场正闹的时候，走进神秘的禾木。从江南的初夏飞到北疆的春天，从祖国的沿海飞到西北的戈壁沙漠，只是为了寻找心中的那份神秘诗意和美好。

在无垠的戈壁滩上遥看远处山峦，禾木会在哪个山谷的深处呢？在碧绿如翡翠般流动的禾木河边、深山草原、白桦林中度过一夜，我想我该看些什么，期待些什么：日落、日出、云雾、小木屋，异域风情的人和物？

沿途盘山公路的风景很美，从峡谷一路进来，正是我想像中的模样。车停，入住客栈。禾木村的客房不是楼房不是瓦房，也不是蒙古包和毡房，就是那些散落在深谷草原上的小木房，一层，高高尖尖的人字型屋顶。每个小木屋前都有一大片用木栅栏围着的院落。院落里的栈道用木板铺成，除了栈道，院落里种满了各种颜色的花草，开得正好的是格桑花和蒲公英。这里的蒲公英比江南的壮硕，花开的更大，在阳光下泛着透亮的光彩。

房门没有锁，随手推开房门，原木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不大，设施简陋，但还算干净整洁。木质的床铺，木质的门窗，木质的地板，木质的墙壁，木质的房顶。房间只有一个小小的后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物件，包括一辆六十年代的拖拉机，不知是有意地布置还是无心地摆设。安静，简约，看着这些最原始的小屋，再烦躁的心，此时也安静下来。

禾木的白天比江南的长，禾木的夜比江南的短。江南已是暮色四合，禾木的太阳还未落到山顶。我们落宿的红树林客栈旁边山坡上那片白桦林，是观看落日的最佳位置。从河谷上方观看日出和村庄全貌的观景台下来，已是晚上8点多钟，阳光斜斜地从河流的上游打照过来，没有绚丽的晚霞，阳光落了，山谷间的光线有了强烈的明暗反差对比，拖着木屋和白桦树长长的影子。

山坡上挤满了看日落的人。白桦林里蚊子多且大，咬人。天色渐晚，日落并没有我想像中的美好，我并没有看到多美色彩变化着的落日景色。还是期待它的夜色吧，它的夜空一定很漂亮，人们说这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是神的后花园，神的自留地，星空格外地璀璨。

简单的晚饭后，走出房门，坐在小客栈的院落内，慢慢感受禾木村的宁静安详，欣赏禾木村的夜色。天空是淡淡的蓝色，今日正好农历十五，太阳下山不久，一轮圆月早早挂在了头顶。深夜，本就不热闹的禾木更加阒静，万物都静息了下来，次第点亮灯光的小木屋，在月光下显现出低矮高尖屋顶独特的造型。

真的很静，静地似乎没有一点嘈杂的声音，静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切声音在这儿都被稀释了。只有星星在夜空中一闪一闪地笑。村庄四周远处的山峰在月色和星光的照射下显现着清晰的轮廓，朦胧得不真实。

我想见证禾木的星空是怎样的明净，不辞劳苦带齐了相机和脚架，只是今晚此时的月光太明亮，减淡了星光的色彩，最亮的星光也无法和日月争辉呀。我要的是满天的繁星，不掺一点其它的光芒。等月儿再下去些，再开拍禾木夜色中最美丽的夜空，感受这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美，感受着只有身处其中才有的别样的静穆。

院落里温度越来越低，劳累了一天，同伴都已入房休息了，养足精神，恢复体力。只留我独自坐着，不时抬头看着星空，北斗七星就在头顶清晰可见，只是在皎洁圆月的光芒里有些黯淡。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爬上心头，我想起了江南家乡的夜，也是这样宁静的小山村，在这般明净漂亮的夏日星空下，父亲指着夜空教我辨认山边的北斗七星，银河里的牛郎织女星，我辨不清楚，跟着星星眨着眼，眨着眨着就入了梦乡。

夜越来越深，此时只有月色陪伴着我，凉意愈浓。思绪却宁静而致远，随着那点点星光飞在了浩瀚的夜色，我沉浸在对这个神秘的族群，这个曾经与世隔绝深山草原村庄，村庄上空宁静而浩繁的星月，北斗星就在头顶触手可及的神秘之地的无限遐想中。

神秘的星空下应该有着神秘的传说，居住在神的后花园的图瓦人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图瓦人大约有2200多人，他们是蒙古人的一个分支，大部分聚居在布尔津县的喀纳斯蒙古族乡和哈巴县铁勒克乡白哈巴村。他们一边放牧，一边农耕，一边狩猎，一边采集，自足自给，自得其乐，过着闭塞而原始的生活。直到现在，人们还找不到任何文字材料可以确切地说明这些生活在喀纳斯的蒙古族图瓦人是从哪里来的，属于蒙古族的哪一个部落，他们是怎样到达喀纳斯，又是怎样定居下来的。时光毕竟走过了几个世纪，有人说，图瓦人是两百年前从俄罗斯过来的，在俄罗斯境内，至今还生活着33000名图瓦人。导游说：他们是二百多年前的蒙古族土尔扈特部的子孙，在那次史诗般的万里迁徙中，回归到了祖国。

在他们历经千险万难，在多少个关系到民族存亡发展的不眠的夜里，在万里迁徒血与火的东归征途中，也一定是仰望着北斗七星的吧。东方有他们同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共鸣和认同，才使得他们下定决心“让我们回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摆脱奴役和战争，过宁静而美好的生活吧，北斗星一直如此地宽厚、明亮，指引着他们东归的道路。

独自从安详宁静的月色中，回想着吐尔扈特部东归的故事，我又似乎是被某种声音、某根弦轻轻地颤动惊醒着，这声音轻微，慢悠，温存，悠扬而美妙，似有若无地回荡在宁静的夜空中。禾木的夜此时已被月光洗净了白日的喧嚣，睡得深沉，而我却无法入眠，似乎听见繁星在急切地敲打着木屋小窗，呼我去追逐峡谷嬉戏的星光，去倾听草原急驰的马蹄，去感受他们回家无畏的勇气。

禾木的风清冷地穿过空旷的村庄，不知要去向哪里。我站起来跟着风走，循着村庄的柏油马路向村庄深处，灯火阑珊处走去。禾木的子夜深沉、安详、宁静。谈不上热闹，还有一些年轻人喜欢的烧烤店有些热闹，他们旁若无人低声细语着，放着一些轻缓的音乐来配合自然的天籁，尽情地欢愉，年轻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用娱乐来消除疲劳，治愈心灵或多或少的创伤。

傍晚在村庄上空自由飞翔的一排鹞鹰，此时闭着眼蹲在栅栏上，沉默着向白天告别。远处河边桦树林窸窸窣窣地伴着水流声，春天来了，那些蓬勃着的生机正在禾木的夜晚上演。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可能是此刻唯一仰望禾木星空的观众。月色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是时间还早，满天的星空应该是在凌晨4点左右，月亮完全沉入山底以后。我还是回去睡一觉再起来吧，夜色凉如水呢。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出时分，同伴说：我四点醒来看了，这儿的星空真得漂亮，可惜手机像素不行，只拍得了夜空中的北斗七星。在院落里我叫你了，然后微信发你也没反应，睡得跟死猪一样。

我等了一晚上禾木的夜空，还是错过了心心念念禾木草原宁静的满天繁星。这星空原本就是图瓦人的，是他们的祖先用血与火的代价，坚定的民族认同换来的静谧和美好，只是我此行终究留下了遗憾。

诱人的禾木的夜，若有机会，九月，禾木最美的季节，我还想再来领略祖国西北边境最神秘最美的风景。在夜凉如水的夜，体味这儿最明净的夜，仰望头顶最灿烂的星。

作者简介：韩剑锋，爱好摄影、写作，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