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生活:《瓜熟蒂落的日子》(6)
11.班长曾侠
终于要走了。在这个将行的前几天夜里,我再也忍不住地给队长写了封信,并把信写好后。装在信封中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队长:
您好!
今天夜很深了,我看到你还在和其他班战友谈心,我就伏在床上给您写这封信,您不会认为我这是多此一举吧?我只觉得有时候我们心里想的,口里不一定说得出来。我便想何不把要说的,写在纸上呢?
队长,我们就要走了。我很想和您谈谈.但每次走到您的房门边,听到一些人在里面高声谈笑,我又退了回来。同学们把他们称为嫡系,而我们不是。
首先我说,我尊敬您,我们尊敬您,队长。您由一个普通的战士自学成才,又经过了越战的洗礼直至保送上了院校,当上了我们的队长时又有工作能力和魄力,这些在我们眼里都是十分钦佩的。三年来。您日日夜夜吃喝拉撒睡和我们一起,摸爬滚打在训练场上,聚精会神地学习在课堂上,我们是感激您的,而且我们现在也是怀着感激之情离开的。我此时此刻也就是以一种感激的心情想对您谈谈我的一些想法和看法。希望您能够理解您部下的心情。要知道,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啊!
我们都认为.四班之所以成为先进班.并荣立了集体三等功,有您的功劳,有您的心血和汗水。三年来的一千多个日夜,无论是在内务、训练、学习、纪律、作风等方面,您都是手把手地教,我们心贴心地学的。不管四班是谁调进来,还是谁调出去,您都会考虑再三,为四班着想,为全队着想.日夜操劳,以致干好几次不得不住院治疗。您说,四班这面旗不能倒,要让它成为我们队的一只铁拳头。树立典型本来是应该的,可是您知道为了这个典型弟兄们曾是多么埋怨我吗?为了当好这个典型,我们班都要比别的班提前半个小时起床来整理内务、打扫卫生,训练时要比别的班多流血流汗.在学习上要牺牲好不容易盼来的星期天去加班加点。这一切都是为了这面旗帜。为此,对大家来说,他们从来是紧绷在弦上,引而不发,过得紧紧张张的;从我们个人方面来说,要牺牲许多人的爱好和时间。譬如我自己,不仅曾遭致大家的抱怨,而且不能提出任何个人要求。现在我想回深圳去.您说,那怎么行呢?你是班长。难道班长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我的女朋友大学毕业后回了深圳,她爱我,我也一样,我们想分到一起.不愿像您那样去过两地分居者支离破碎的生活。尽管荣誉使我们骄傲,但是荣誉也使得我们比其他人有了更多的思考。记得初到四班时,弟兄们都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我。他们当初都只认为我是个南方来的干部子弟,是个既有钱又有权势的那一种,因此他们开头并不怎么信任我。他们说,有钱有势的那些人,都是围着领导转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难道有钱有势的家庭出来的子弟,就个个是那样让入不信任吗?所以尽管我当初也有许多缺陷,但我还是竭尽全力。直到把四班搞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当大家又投票选我连任班长时,我暗暗高兴得哭了。也许对每个干部来说,做到称职是很容易的,但要做一个深入人心的干部是多么不易啊!它不仅需要个人的能力和魄力,也要自己的人品与人缘。我在遇到烦恼时也像有的骨干一样是不愿再干的,还向您提出过辞呈,但两年下来,我不得不承认,我进步了、提高了,而且很多,以至于我每次回去,爸我妈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他们说,你比在连队当兵时又长大许多了,不再毛手毛脚粗糙了。然而万事有得,也必有所失。我觉得我时常不被人理解。其他班的人见了我,总拿先进班的话题调侃我。说我们班爱出风头,有的甚至躲得远远的;有时本班的个别人,又总喜欢上您那儿去反映问题。比如那次有人跑去对您说,是我在班里散布摇言,说您要调走了,我们要解放了。其实我什么时候说过呢?那是他自己说的呀。但那件无中生有的事使您对我有了看法,认为我这个班长想您早点调走,哪有那回事呢?那天只不过我批评这位同学早操时起床速度慢了而已,而他说是给您请了假的。我说我不知道。因为他每次外出或直接上您那儿请了假很少和我打招呼。班里根本不知他上哪儿去了。我们那天开了个小会,讲了这件事。他开完会便到您那儿去了。事后您也没问过我们,只是见了我,不再那么温和。
队长,我一直认为,先进主要还是靠养成,并非蓄意培养就可以打造的。小陆在的时候,有回他有门功课不及格,您为了保住我们先进班,叫我们想办法。后来小陆自己软硬兼施纠缠了什么人,通过了。您也没说什么,只认为我们四班办事灵活,夸我这个班长当得好,能力强。结果搞得其他班见了我们班的,指指点点,我们也觉脸上无光。马骥说,难怪典型都是给外单位人看的,我想也是,我们班本来真的挺好的,只是有时偶尔一件小事,给它的光圈罩上了阴影。对于一个人也是这样,即使他工作相当出色,但很偶然的一件小事,也会毁了他或影响了他。队长,我想和您谈谈马骥。尽管他曾给我们队里、给我们四班做了许多事,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而且您们都在用他,但同学们都认为,您们没有重视过他。队长,我不知您对他是否有些成见,总之从那个冬天的夜里因为点名他和您顶了几句以后,您就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认为他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其实我们都认为他那天夜里没有错。那天晚上我们集体看完电影后回来,天已经很冷很冷了。您要点名,查那夜哪些人没参加集体活动,这是对的,谁也不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可查来查去又怎么样呢?查了两三次也没查出来。’其实每次不去的不总是那么几个人么?同学们都在寒风中站着,他们心里不舒服,可谁也没说出来,直在那儿冻得直打颤。这时候曾当过骨干的马骥站出来了,他大声说,您们就不知道按花名册点名么?就这一句话,可能刺伤了您。您认为他是对您不满,认为他在队列中捣乱。您说,马骥你是骨干吗?马骥说他过去是现在不是。您说,那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利和资格站出来说话?马骥看您情绪不对有心给您一个面子,他说,他不是什么东西,他不过只想提一条建议。您说他是顶撞领导,解散了队伍后您气呼呼的。您说,他不是怕冷么?让他在那儿给我站一夜。马骥就真的在那儿站了一夜。第二天我们一看气氛不对都要马骥去向您道歉。马骥说他是对的,他不去。后来我们好说歹说为了四班为了您的面子他去了。您对他说,如果他不来您就准备开支委会处分他。试想马骥因为小陆的事已莫名地背了一个处分,再给一个处分意味着什么结果呢?学院规定受了两个处分是要退学的。于是第二天夜里,马骥买了一包香烟.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了一夜。之后他感冒了,又大病一场。病好后他就沉默起来了。
您知道吗?队长。他说他是一直很尊敬您的,才提这个建议,他说只是想提个建议让您解围而已。但是从那过后,您不再像往日那样欣赏他了,到了我们班,您和每一个人说话,独把他凉在一边,我们是看得出的。有人甚至还冷笑。队长,难道我们每个人在服从命令和脱离了纪律之外,都只能习惯接受别人的思想,就不能有自己的个性吗?如果我不是班长,我想我也会犯错误。不是么?那些循规蹈矩的唯唯诺诺的已造就了太多的庸才。马骥的事刚平息之后,又出来了我们的副班长衣志公。在我眼里,衣志公是一个办事认真,负责的副班长,仅仅因为没有入党,他闹了一回情绪,以后每次发展党员您就投了否决票,说他那样伸手向组织要党票的人。能让他入党吗?其实我认为这样积极要求向组织靠拢的人有什么不好呢?只不过他的方式不妥罢了。队长,我想要积极入党的人,或许总比起那些经常向党组织跑官要官的人高尚些吧。
队长,我说了这么多了,也是我临走之前想说的一些话,不说不快。如果有什么不对,请您像往日那样指教。您曾经在骨干会上对我们说,您拿一些人也没办法。我们其实也理解您的,也不会再为这些事去闹个人情绪了。我只能说,原谅我吧,队长,我们还未真正地长大。还在逐步走向成熟,我这个先进班的班长并没当好。在以后的工作中,请您放心,我会学习、学习、再学习的。如果我继续在您手下干,我想我一定能比以前干得更好。我深为遗憾的是,在我当班长期间,全院的两次亡人事故,都发生在我们班;但我们又为他们骄傲,因为小陆死了,他成了英雄,余寒死了,他成了烈士。面对逝者,我们活着的人,还有什么要计较的呢?
别了,队长。别了。有机会的话,到我工作的部队去玩。别再和嫂子分居了,让她随军吧,一个女人在家过日子,不容易呢!我们将要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去了,一切您自己多加保重。对于我们。我想有了这三年的磨砺,我们向您传来的,带给母校的,一定会是捷报。放心吧,我们不会给母校丢脸的。
别了,队长,别了!请记住,我们永远爱你!这才是最关键的。
此致
军礼!
您的学生:曾侠上
XXXX年七月二日于校
12.副班长衣志公
从今天起,队里说可以不整内务,但是一大早,我们班的同志像往日那样起了床,把被子叠得像往日那样漂亮美观。马骥把地板擦了又擦,曾云南和小罗给学习园地换上了最后一期版面。
小李子说,快解放了。不过说出来并没有高兴的样子,倒是挺忧伤的。我说小李子,人总是要分别的,天涯何处不相逢?小李子说,你说得倒好,只是有些人分别了,一辈子再也别指望能见上面了。他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整个304一下子沉默起来。
教导员进来了。他看了大家一眼又扫视了下周围说,你们不愧是先进班.有头有尾的。大家被感染得笑了。教导员又说了几句珍惜友谊的话,然后把我叫出来。我想这个时候找我还有什么事呢?最后一批党员已发展完了,我们班的名额给了小胖子。按75%的比例,我们班的青年同志就剩下我和小李子了。我说领导找我有事?领导稍皱了一下眉说聊聊,随便聊聊。教导员就问我对没有入党有没有什么想法。我说有。领导说,你认为周清同志不够格?我说够格。领导说,那就对了。一个人只在行动上向党靠拢是不够的,还要在政治上、思想上靠拢才行。我说难道我在政治上不够格?思想上有问题?领导说,我并没有这样认为,本来我们组织上是考虑到了你的,且一直在考察你。只是你当初既想请客,请客不成又想送礼,这是个思想认识问题.就因为这我投了否决票。倒不是因为你曾为入党的事和队长闹情绪。
我一听怔住了。我说领导你能保证我们的党员百分之百的纯洁?领导说,我不能保证。我说你不能保证就没有理由和我讲大话。领导说,我是说不能保证整个社会百分之百的党员是纯的,那是哪个党也做不到的,但是我能保证从自己这个支部入了党的,个个是百分之百的纯洁。
我哑然了。这倒是真的。你再留心,也没有发现过他收礼受贿请吃的事。在我们队里,假如是谁给谁买了条把烟,谁给谁送了瓶把酒,谁得了好处给谁办了事,一般我们私下都是知道的。即使也曾有人偷偷摸摸地干,但天长了,日久了,别人不问他自己也会说出来。但几年了,我们从未听见谁说过我们的领导什么,因此我也说不出来了。
教导员说,我们知道你入党的愿望是迫切的,也是为了让你妈妈放心,但这事是严肃的,我们得坚持原则,不能靠同情或感情。这也不是说明组织上在关键时刻不给你这个做了大量工作的骨干以关怀,这一点你要相信。你这三年是干得不错的,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因此我们经支部研究,报大队党委和学院党委批准决定后,准备把你分到离家近的沂蒙山去,那样你离家近些也可以好好照顾一下你妈妈,让她老人家安心地度过人生的晚年……
我这回是彻底的哑巴了。啊,组织——这个我们并不怎么常用的词,这个我们常以为太空洞的词,是多么让人感到温暖啊!无论你身在哪里,经受了怎样的磨难和不幸.受了怎样的委屈和打击,只要你想到了自己是个有组织的人,是组织中的一员,你就会忍受任何苦难,就会看到希望,看到光明,感受到温暖!你就会想到它是会在指引你、关怀你和帮助你的,你就会有了前进的动力与理想,就会产生勇气和信心。
只是我过去,为什么总是用另一种眼光看组织呢?总认为它有些虚有些幻呢?为什么,我在过去总认为它不过是一些人为了自己的方便的代名词?这样说来,我离一个党员的标准,还是差得很远的。
“领导……我……我……”我感到羞愧了。
“你不要说了。”教导员摆了摆手,笑着说,“要相信生活,最终是美好的,要相信好人,还是成群的。你还年轻,路长着呢,悠着点走……”
我只是使劲地点了点头。出得门来,天,是那么蓝;阳光,是那么烈;心情,是那么舒畅。谁说政治思想工作在现在过时了呢?只是有些人没做到家呀! 我这个班副,过去是不是很狭隘呢?我过去总是把人事诉之于直观,把直观诉之于感觉。当马骥和班
长批评我的时候,我就说这是性格。原来所谓的性格,也不过是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余寒在的时候,我总是看不惯他说三道四,讽刺这嘲笑那,为此还狠狠地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现在他已从这个活生生的世界上消失了,那过去的一切比起生命和爱来,是显得怎么样呢?太微不足道了!往日的愤懑、怒气都早已烟飞灰灭,而独有他的种种长处和优点,倒时时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东西啊!
原谅我,余寒。
原谅我,晨景。
原谅我,领导。
相信我吧,有一天我们终会真正地长大,会看到更广更阔的天空.硬了的翅膀会经受起生活中的任何风风雨雨,飞得更高更远。记得在拉萨街头,听到一首民歌,不是这样唱么:
是草原就会敞开绿色的胸怀
是雪山就会喷涌洁白的浪花
是雄鹰就会永远盘旋在蓝天
是儿女就会永远眷恋着妈妈……
我会时常想起你们的,304还有这母校的一切我爱你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