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淮安我最爱 爱就爱在淮安菜||谢志明
作者:谢志明
作家马伯庸去年夏天来淮安,与淮安读者开了个签售新书见面会。
他说到对淮安的认识,就是感觉来到淮安,就来到了一个好吃的地方。
在这个畅销书专业作家的眼里,他说南方的菜精致,到了淮安,就变得粗犷了;北方菜的粗放,到了淮安,就变的细腻了。
他说在上海吃鳝鱼,人家叫鳝丝,一根丝一根丝细细的,到了淮安,这鳝鱼就叫长鱼了,做出来的鳝鱼也不是丝,而是连片的整块的,大大咧咧,好不讲究的样子,但是炒出来的味道却是好极了。
他认为淮安这个地方吧,就是一个不南不北,又是一个又南又北的城市。
他这话说的挺有意思的,这也勾起了我的思绪,怎么就不南不北又南又北了?我们怎么没觉得呢,难不成我们真的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
为什么淮安这个地方不南不北,且却又南又北呢?
细细思考,我豁然开朗,要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大家看看现在的深圳就可以了。
要说到淮安,就要说到清江浦,清江浦开埠不过600多年,因为有了运河,有了运粮的船只,有了管理漕运的官府,有了治理全国水利的河道总督府,才有了应运而生的各行各业,所以才有南来北往的人,汇集到了淮安,汇集到了清江浦。
淮安又处于独特的,南北地理分界线的位置,淮安就更是不南不北,又南又北的地方了。
朝廷做官的来了,他们来治理河道,征集调来了大批的疏浚河道的民工,带来了造闸修堤的工匠。
想为自己升官发财的人来了,他们投奔朝廷高官,想借此发达,弄个一官半职,一展身手,他们好衣锦还乡。
投机找生计的人来了,这地方有事可做,有利可图,他们怀揣着发一笔横财,满载而归的远大理想。
当然来的最多的,是来自各地,至此讨生活的贩夫走卒,底层游民。
这样就形成了层次不同的几种人。做官的,做事的,经商的,卖苦力的。这几种人的结合,就形成了淮安清江浦地界上,饮食的差异,而东西南北的人们,又把自己的饮食习惯,还有制作技艺都带到了淮安清江浦。
拖车拉纤的,挑夫扛活的人忙碌,让他坐下来慢慢吃,他耗不起时间啊,所以,烧饼夹油条,炕饼夹猪头肉,是他们的最爱。怀里揣一份,手里攥一份,甩起腮帮子撕一块到嘴,一边走一边吃,口腔充实,嘴角流油,好不潇洒豪迈,干嚼吃的实在经饿,这叫吃饭不误干活事。
底层贫民居家过日子的,就是百姓的平常了,他们要做熟就近采来的食材,来填饱自己家人的肚子,这就形成了普通百姓的家常饭食。闲煮饭来,淡煮茶。
做生意的人,一天买卖做下来,盘算有几个赚头,于是呼朋唤友,找一小店,酒桌边坐下,点几个菜,温一壶酒,一边喝酒,一边闲聊,一边看风景。酒到酣处,大谈着自己的人生目标与打算,好不惬意快活,小酒怡情。
而对高官富商文人之间的切磋交流把玩,那就肯定要办席了。这一桌酒席,肯定是要精心准备的。
淮安厨师,会提前根据来客的爱好,应时应景,就地取材,做出不咸不淡,不酸不甜,不辣不混的五味调和的菜肴来。南北风味,包容兼蓄。
客人吃起来,只是觉得口中爽滑,鲜美无比,提神醒脑,啧啧称奇。咂咂舌头撇撇嘴,慢鼓着腮帮子,歪着头着沉思状。
当他闭着眼,把那个一脸满意的脑袋,当空绕了三下之后,都以为他能吟出什么美妙的诗句来,却不料只是连连说出了两个字:好吃!好吃!!
无比的妙处,全在这“好吃”两个字的里边了。
据说,满汉全席,就诞生在清江浦的清晏园的河道总督府。
淮安清江浦就是一口大锅,熬制烹煮着东西南北的味道。
然而,六百年,这烟熏火燎的人间风味六百年。这味道已经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这味道,融入了淮安人对菜肴的独到探索与理解;
这味道,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提炼升华;
这味道,通过菜肴,表达出了淮安人的审美情怀,哲学思想,美好向往。
最能体现淮安风味标志的,那就是过年。
进了腊月门,清江浦人家都会做两种菜品,一叫肉皮冻,一叫什锦菜。
肉皮冻里用的主料是花生仁和黄豆,其他全是丁子,豆腐干丁子,胡萝卜丁子,笋丁子,大头菜丁子,肉皮丁子等等。放在一起烀了一大锅,经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夜,就成了板板正正的一锅肉皮冻,要吃的时候挖一碗就是。
这道菜象征了人与人之间的团结联合。花生仁是“人”,这黄豆也是“人”,淮安人戏称小男孩叫小瘪豆。这丁就更是人了,人丁、男丁、壮丁,这盆菜寓意和与合!有阳刚之美。
什锦菜用的全是柔软的丝子,海带丝,千张丝,胡萝卜丝等等,各自炒好,然后一起混合搅拌。这道菜象征了丝与丝之间的紧密缠绕,生发出的是阴柔之气。
这两盆菜往家里一放,这就象征着:天地合一,全家合力,共同奋斗,创造奇迹。
丁丁们的联合就像坚石、像利剑,具有攻无不克的勇猛与锋利;丝丝的缠绕更像是坚实的绳索,虽然柔软,却具有滴水穿石的韧力。
过年的时候,北方人吃饺子,南方人吃汤圆。但我们淮安人却南北兼收。三十晚上吃饺子,曰:万万顺。大年初一早上吃汤圆,也有好听的名字,叫:顺元宝。
这元宝包的讲究,用猪大油切成丁先用糖培着,再佐以桂花卤、芝麻粉等混合一起包入汤圆中。包的无大不大的,一碗只能盛一个。
一口咬下,糖油慢流外溢,亮晶晶的粘稠稠的,吃在嘴里又烫又油又甜又粘,从左牙床挪到右牙床,嘴巴吃的歪来歪去的,还发出上牙粘着下牙的“啪吱啪吱”的咀嚼声。要的就是这个吃相,这个声响,这个效果。略一迟疑,碗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膜子。
大荤大油忒甜的北方重口味的汉子,与细腻香糯的南方的小家碧玉,硬生生地被淮安人塞到了一起,没有人说不好吃,没有人说不能吃。
这是淮安人所赋予的美好心愿,这汤圆是元宝,元宝是财富,元宝是美好!
到了正月十五吃元宵了,淮安的南北兼备,就更加显现出来的。
南方人跟北方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淮安人会用细腻柔软香糯雪白的糯米面,来包咸口的元宵,用马荠菜、豆角,甚至霉干菜来做包元宵的馅,而且包搓成椭圆形的长长的,有点像猪腰子状的元宵,华美细腻的外表,里面竟然是咸口粗糙的干菜。
这对于南方北方人的饮食理念,都是一个大大的颠覆,怎么能这样吃呢?这不南不北的,不甜不咸的?
但这是淮安人的钟爱。这绝对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相反,正如“要想甜,加点盐”的对比一样,这也是用吃食告诉人们,有了好的不能忘记差的,这好孬一对比,让你知道对好日子的珍惜,对苦难岁月的铭记。这,才叫相得益彰。
这也是淮安饮食中,粗菜细做,细菜粗制,粗细搭配的最具体的表现。
到了二月二,这是过年的收官之吃了,淮安人干脆给他来了个一锅烩,搓的实斗斗的实心汤圆,连同手擀的宽宽的长长的面条一起下锅。这一锅,有一个好听形像的名字,叫:“龙打猪,一锅烀”。
不用说,这宽宽长长的面条就是“龙”,那圆圆实实的汤圆就成了“猪”了。
这寓意是多么的美好啊!龙是掌管天上风雨的,有了龙就有了风调雨顺;猪是六畜的代表,有了猪就有肉吃。这风调雨顺,六畜兴旺的美好愿望,全部寄托在这“二月二,龙抬头”的一顿早饭之中了,猪龙一锅,美满和谐。
这一顿早饭吃过,浑身都洋溢着滚滚的热情与豪迈,这新一年,要撸起袖子加油干哪!
说不南不北淮安城不准确,说又南又北淮安城也不全面。
要我说,应当是:
淮安淮安我最爱,爱就爱在淮安菜,
粗细相搭融南北,美味凭借运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