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瓜君童年书法轶事
一
一至四年级,我在我们村念小学。鄙村小学,乃不完全小学,最高只到四年级,还是复式班。一、三年级同室上课,二、四年级同室上课,比张艺谋《一个都不能少》里所有年级同室上课稍好点。当时给我的感觉,念完四年级,小学就告一阶段。果不其然,我的小伙伴们,有的念完四年级,就回家种地。但是,因为他们往往反复留级,一年级读三遍,二年级读二遍。这样,虽然只念到四年级完,实际却上了七八年学,快赶上现在的初中毕业了,而且基础夯得特别牢固。
我没留级,四年级毕业时,又矮又瘦,我爸可能觉得,让我回家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继续读书。于是,我就去了人数更多的邻村小学,接着读五年级。那时,课本都是统一预订,书店不卖。我是插班生,没有预订,就没有课本,只有自带的作业本。
开学第一天,上自习,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让我们抄生字。教室里秩序井然。全班同学都照着崭新的语文课本,认真抄生字。唯独我,桌面只有孤零零的作业本。我只得去瞄同桌女生的课本。那时我特别内向,又初来乍到,跟男生都说不了几句话,何况女生,所以瞄得特别尴尬。还好,同桌好像起了怜悯心,有意无意把书往我这边挪挪。
一会儿,老师踱步到我面前,凑近脸看我写的字。看了一小会儿,她说:“瓜瓜君,你跟我来。”
老师带我到了她的办公室,一进门,我就看到办公桌上平摊着几套花花绿绿的新课本,语文、数学、思想品德等等,都有。我的目光就粘在了课本上,恍惚中听到老师说:“本来呢,你们外村来的是没有课本的,得自己去想办法买。但我刚才看你写的字很好,学校又正好多出几套课本,所以就给你发一套吧。”话音未落,一套课本就从桌上传递到了我的怀里。
这个故事的结尾应该是:瓜瓜君有了这般激励,自此酷爱书法,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长大后,终成书法大家。
却并没有。我还是稀里糊涂地上学,不知道什么是书法。
二
五年级毕业,我又换到姑妈家所在的村子去读六年级,离我家远,我寄住在姑妈家。语文老师就是我姑父。第一天上课,他的板书就震到我,心想姑父您字怎么能写得这么好。我就模仿。第一学期期中考试,学校把我们拉到操场,每人一张凳子,趴在上面答题,场面颇为壮观。我答得正酣,某监考老师跟校长踱步到我身旁,看我答题。监考对校长说:“这娃写字挺好的。”校长猫腰一看,说:“嗯,不错,写的字已经成体了。”我当时的理解,就是已经像大人写的字了。
五、六年级的两年里,我的字在亲人里立了功劳。我奶奶和姑妈都信佛,或者叫佞佛,爱念经。她们不知从哪里借来很多善男信女经,讲的都是某某行善,终成正果,某某作恶,下了地狱。那时又没有复印机,她们就让我抄个副本出来,好留着念。我把烧纸裁成书本大小,用缝衣线从侧面缝好,用钢笔竖着抄写。
然而,我奶奶是完全型文盲,目不识丁。她虔佛厉害,烧香不够,还要背经。怎么办,我和妹妹教啊。暑假里,我俩被奶奶拽着给她教经。我们念一句,同时用手指指着那句所在的方位,以便她能在念句子的同时,记住句子的位置。靠着这种位置和形状记忆法,奶奶背了好几本经,但还是认不得几个字。到顶峰时,她最多认得电视剧片头出现的第一集、第二集字样。
就这样,我和妹妹被动背了不少经文,倒背如流。往往是奶奶躺在炕上背经:“善男信女听我讲”,然后绊住,我或妹妹在屋子里做其他事,就给接一句:“信佛不可只烧香。”整个屋子弥漫着南无阿弥陀佛的气味。不过,当时背的经,后来全忘了,大概太没有吸引力。诗歌就忘不了,汉皇重色思倾国,起首就是色,怎么会忘。
抄经的回报,除了锻炼记忆力,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奶奶和姑妈的佛友,都知道我写字好。但是,每当我把自己的字跟姑父对比,还是很受打击,觉得差了好几级。
三
我初中毕业两年后,妹妹上初三,跟我当年是同一个语文老师。多年后,妹妹和我聊天,说:“我上初三时,有一次,语文老师在班上朗读了你的作文。”我道:“两年了,他居然还留着我的作文,说明我写得真不错。”妹妹说:“老师念完作文后,说文章呢写得一般,就是字好。”我。。。。。。
字好,老师你交给同学们传阅就行嘛,没必要念啊。
若干年后,我当了老师,我的字在老师中就不显了,写得比我好的一大把。这个就叫“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后来,我无意中翻出自己初中时的作业,发现字跟狗屎一样。那么为什么那些老师还夸呢?我猜,是因为同学们都写得跟猪屎一样,我的是狗屎,比猪屎稍好点。
我比较邋遢,没有保藏东西的习惯,所以到今天,我小时候的真迹,片纸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