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能玩的人都是些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如能玩到成家，定会声名鹊起。比如玩码文字成家就叫作家，绘画成家的就叫画家，等等，这些家都是人们所羡慕恭维的。湘舟是玩古物收藏的，并且颇有名气，应该叫收藏家吧。初识湘舟，我是在交友群里看到他，也知道他是个玩古董文物的行家。听其名，似曾熟识，把他的头像拉近放大，觉得其人和本家舍侄酷似。在后来的日子里，看他在群里谈的都是古董文物，而且谈得比较专业比较有水准，这又和我印象中的舍侄有一大截的距离。也许同姓同名的多，因此我没有把舍侄和专家联系在一起。今年春节的一天，因新冠肺炎病毒的原因，蜗居宅家。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自报名号：“我是湘舟，小叔，您在家么？”不一会，一个瘦高个儿的人踏进我的堂屋，我赶忙迎了上去，握住他的手，笑着说：“原来真的是你，老侄。”“您没想到吧？小叔，您文笔好，我很想请您把李家塘的史实挖掘一下，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李家塘的过去。”湘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接着把手中的几本老得掉牙的族谱在我眼前晃了晃，接着说，“这族谱里面记载着刘坤一、刘长佑和我们老祖宗陈佳保先生源远流长的故事。”一说起过去，湘舟完全变了个人，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让我这个他心目中的文化人听得如云似雾的。因疫情原因，我们只得匆匆道别。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过去的他。
湘舟是我本家老侄。他的父亲是个非常和蔼能干的人，只是身体不太好，常年抱病在身，一家六七口，全靠矮小体弱的湘舟母亲操持。作为长子的湘舟，十三岁时就辍学在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以减轻父母负担。再后来听说他很会玩。特别是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末这十年中，他玩过煤炭，也玩过房地产，听说他玩到了些钱。总之，我与他在不同的行业的两条平行线上打拼，很少有交集，对他了解得也不多。但不管怎样，我总是不能把他和玩古董文物的人联系在一起。古董文物，都是有历史故事的。玩古董文物的人则是需要有知识和阅历的。越是年代久远的古董文物，所涉及的知识就更多，知识面就更广。它包括政治的，经济的，历史的，文化的，艺术的，也有纵向的，横向的，有过去的，也有近代的。像我这个大众公认的知识分子，对文物古董也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何况我的舍侄相舟还只是个初中生呀。湘舟是如何玩上文物古董，又是如何玩得这么专注，这么专业的呢？我带着这一连串的疑惑，专程到湖南省文物古玩店拜访了湘舟。
十月的一天，久雨乍晴，我赶了个早，来到湖南省文物古玩店，见到舍侄湘舟。我刚走下电梯，湘舟己在电梯门口恭候着。我们一边寒喧，一边踏进他的古董文物店。这是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店，玻璃门框，站在门外边往里望，只见里面的文物一目了然。有挂着的，有放在柜匣子里摆着的，还有放在案几上陈列的。靠门边的柜子上密密麻麻地塞满匾额。这么多的古董文物，收藏需要时日，更需雄厚财力，当然最需要的是眼力和胆气。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需要长时间的知识和财富的积累沉淀，需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的综合素质。“啊！这么多古董文物！”我还没踏进店内，倒被店里的古董文物惊讶得大叫起来。我惊叹之余，心中对湘舟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我环视小店，店中最醒目的是挂在湘舟座椅上方的那块“贡元”的匾额。那块匾额是红色的楠木做的，上面涂上油漆，也许是年代久远了吧，油漆斑驳脱落，匾额的四周边沿也出现破损。那“贡元”二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老侄，这‘贡元’匾额是谁的？你是怎么收藏而来的？"我还未坐落，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这是刘长佑在广西任巡抚给贡生钟可谦题写的。”湘舟没打顿就接过话来。
“首先是受家父的影响，更主要的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爱上了古董文物。”湘舟说到这，拉开了话匣子。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高楼，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农村还相当的贫穷，而湘舟的父亲体弱多病，不能干农活，为养家糊口，便倒腾一些银元、铜钱这些小玩艺儿，赚点小钱，贴补家用，减轻妻子的压力。那时，农村里还常见这些古玩艺儿，我们小时候打石头游戏时，或是拍纸块，常常用这些玩艺儿赌输赢。那时，人们还没有古董文物意识，认为古董文物都是些当不得饭吃，变不成钱的无用物。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拓展了发财的门道，文物也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八十年代初期，盗墓风猖獗就可窥其一斑。我曾听说一个笑话，刘光才后裔用一个神龛上的香炉钵喂鸭子，被一个收破烂的看中了，愿意出几块钱买下来。刘光才那个后裔也不知香炉钵是何物，见其浑身尽是泥垢脏兮兮的，便很大方地对收破烂的人说，你想要就拿去吧。收破烂的慧眼识珠，欣喜若狂，爱不释手地拿去了。临走时，那收破烂的还不忘丢下五元钱。八十年代，五元钱是个不小的数额了。事后，有一个本家问香炉钵的事，那后裔才知那钵子是祖上留下来的古董文物，是值大钱的，懊悔极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湘舟在广西一位收藏家的家里发现了一块古匾额。
湘舟不经意地问：“这老古董有什么用，值多少钱呀？"“这个你是买不起的。"那人神秘兮兮地看着湘舟，说，“这玩艺儿还是你们家乡翟国彦的。”翟国彦，新宁县白马田乡人，清末水陆提督。古时新宁有句民谣：“隔墙两提台，隔河两制台。”说的就是刘长佑、刘坤一、刘光才、翟国彦他们这些清末重臣。湘舟自然知道这些新宁名人，但他对古董文物还是没有在意。“这些古董文物卖脱了就是钱，卖不出去就是一块木板子。”那人缓缓地说，“但作为新宁人来说，收藏这些新宁人的字画古玩意义就不同，那就是不能用钱来说了。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古董文物会越来越少，再找就比较困难了。你收藏了这些，以后有人需要来翻历史了，这些古董文物就有用了呀！”湘舟一边听，一边在沉思：“先不讲钱不钱的，真的到了那一天，要找这些真的难于上青天呀！”湘舟心里有了一种冲动，他想为新宁人民做一件有意义的事。那人开了个价，湘舟觉得这位老板开价太高，又加上他对古董文物了解得不多，不敢贸然下手，就悻悻地离开了。湘舟回家后把这件事跟玩古董文物的朋友细说一番，那些朋友听后，觉得对方要的价格实在贵。“不过，有钱买下来放在家里还是有意义的，那毕竟是家乡为数不多的宝贝。”湘舟听后决心想办法把它买下来。湖舟想：新宁县在清末四品以上的达官贵人有二百多个，若能把这些名人的字画匾额收藏些，今后或许有用处。有了这种想法，湘舟立马行动起来，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上广西，下长沙，只要觉得有用的，他就掏钱收购，有些又转手卖出去，以卖养收。
由于文化素养较差，入行入道时间短，湘舟几经周折，买到些珍品，也收到许多赝品，钱砸出去了，收效甚微，几乎血本无归。湘舟不气馁，痛定思痛，决心在哪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湘舟向行家里手学，以茶会友，探讨收藏秘诀；向书本学，不但学古董文物的常识，还学历史人物掌故。有时，为了弄懂一件古董文物，或一个历史典故，他读书不止，通宵达旦。湘舟不耻下问，逢人就说学古董文物。他知道，在新宁玩古董文物是玩不来的，那儿塘太小，水太浅，无法藏鱼，也养不了大鱼。于是，他跑到了长沙，希望自己能在长沙占一席之地。他到了长沙，觉得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玩起来比新宁要顺畅些。有时，湘舟把自己收藏的古董文物拿出来给行家品鉴，有时，湘舟到同行家里去讨教收藏真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湘舟的知识丰富起来了，他对古董文物的了解也略知一二，收藏的珍品越来越多，被行家里手啧啧赞道。湘舟从不断的收藏中悟到了一些道理，要想做一个真正的收藏家，就必须要占有一定量的珍品和孤品，才能有品位，上档次，才能在收藏界站得住脚。湘舟想到这，缓缓地收回眼光，指着头侧上方的那五色圣旨匾，津津乐道地向我介绍说，“为了这五色圣旨匾，花了我整整十二年的功夫。”我顺着他的指点，抬眼细细地看着那五色圣旨匾，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之处。“小叔，这匾虽小，是我镇店之宝，不管你出多少钱，我是不会卖的。”湘舟兴奋而显得有点自豪地说，“这样的五色圣旨匾，在收藏界上现还只有这三块。”他沉思了一会，笑着对我说。“说来话长。这里面也讲缘份。”湘舟略有停顿后，爽快地告诉我收藏五色圣旨匾的传奇故事。
2017年11月28日湖南省民间精品展览，湘舟十件藏品参加展览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湘舟在行道听人说起瞿国彦家里有三块五色圣旨匾，是慈禧太后对翟国彦的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的褒奖。湘舟听后，立即赶到白马田竹鸡桥瞿国彦老家，经多方打听得知，这三块匾分别由瞿国彦三个直系后裔收藏，在八十年代初，三个直系后裔以不同的价格卖给了三个人，其中有一块在县里某领导手中。湘舟闻信后，马不停蹄地通过熟人找到那位领导。一边喝茶一边海阔天空地谈天说地，最后谈到了那块匾。那领导知道湘舟的来意后很直爽地说：“我也是花大价钱收来的，你出再多的钱我也不卖。除非你把那两块匾也收来了，再讲下文。”话已说到此处，湘舟知道多说无益，遗憾地离去了。到哪去找那两块呢？湘舟犯难了。解铃还得系铃人。湘舟只得再去找瞿国彦的后人，应该总能理出个眉目来。湘舟对瞿国彦后人开门见山地说：“我收你家前辈这东西，并非想赚钱，是觉得这是新宁人的光荣骄傲，留着这些是留份念想。”瞿国彦后人听后，被湘舟的大义和诚实感动了，觉得和湘舟比起来，自己真是个崽卖爷田地的败家子。“陈老板，我们真的愧对先祖。”瞿氏后代面带愧色地告诉湘舟，“听口音，那人好像是永州，东安那边的。永州东安多大呀？要找一个收匾的人岂不是大海捞针吗？”湘舟一想起这难度，头都大了，但为了找回家乡的宝贝，再难也得去找呀！湘舟头脑活泛，马上想出对策。一放线，在熟人圈子里放下口信；二守候，在文物店里安排人挂牌收购；三出击，根据收集回来的信息整理分析，标出重点，突击造访。最后在永州一个收藏家里找到了一块，那人也觉得此匾稀少极为珍贵，不想卖。湘舟灵机一动，鹦鹉学舌般地把他跟领导说的话重说了一遍：“不瞒您说，我己收藏了其它两块五色圣旨匾了，就差您这一块，您就看在都是搞收藏的同行这份上，来个成人之美吧。如果你要是有两块，我只一块，我就会把我的那块白白送给您。”那人一听，湘舟为人大气豪爽，也知道湘舟也不是为赚钱而来，被湘舟的爱宝惜宝的真心而感动，也爽快地答应说：“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我就按原收购价卖给你。但你一定要保证不转卖呀！
“好。一言为定！”就这样，湘舟连哄带骗地买到了第一块五彩匾，他如法炮制，不到几年，湘舟又在广西资源县收购了第二块五色圣旨匾。湘舟收藏了这两块匾后，就又找到那位县领导，还没喝上两杯茶，湘舟就长叹短吁起来，领导见状，关切地问道：“碰上难事了？”“还不是您说的那五色圣旨匾，我跑了十几年，到头来还是无影无踪的事儿。”湘舟作痛苦之状。“我跟你说，我也曾想收藏这五色圣旨匾，也是无功而返。”那领导不知是计，摇头晃脑地说，“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我花了这个数。”那领导用手比划出一个手式，然后接着说，“我还是原来那句话，只要你收得回那两块五色圣旨匾，为了新宁人们的荣耀，我忍痛割爱，把我自己那块原价卖给你。”那领导也爽快地把话说开了。领导话还没落音，湘舟喜笑颜开地接过去：“领导呀，你说话算话呀！我今天来就等你这句话的！”湘舟说着，就从包里掏出那两块五色圣旨匾递给那领导看。那领导接过五色圣旨匾，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着，嘴里喃喃自语地说：“真是两块好宝贝呀。湘舟呀，我服了你。我说话算话。原价卖给你。”湘舟说到这里，哈哈哈大笑起来，说：“搞这事真的太难了。”我望着他那自信的笑脸，也跟着哈哈哈地笑起来。
“小叔呀，我为了这五色圣旨匾，前后我花了十二年功夫。”湘舟说到这，颇有感慨地说，“我以前只知道古董文物里有历史，有渊源，有文化，有底蕴，但我根本不知道古董文物里的往来之间有这么多传奇的经历。古董文物里有真有假，有腥风血雨，有暴利，也就有风险，稍不注意，会血本无归。有些文物风行时炙手可热，冷却后分文不值，所以要出手快，把握时机。有些文物有收藏价值，是孤品，是必须收藏的。有些可以借助媒体可以炒作，可以通过网络平台套购。为了在这行业里占稳脚，我得从头学，向同行学，向书本学，向专家学，不耻下问。还得见机行事，不然会把自己玩进去，玩没了的。”我听到这里，着实为他的勇气，毅力而感动，特别敬佩他那股为新宁人民留点念想的执着劲。我低头随手翻了翻湘舟办公桌上各种史志和族谱之类的书籍，只见书中有许多地方都被他圈圈点点作了许多记号，有重点的，有不懂的，有需要说明的，更有他还要需要寻找进行的。从他的话语，从他的谈吐，根本不会想到他是个初中辍学的半文盲，只会说他是个专家级文物玩家。我感叹道：“老侄，你的肯学肯钻，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成就了今天。”“小叔，不瞒你说，我在这行当里滚爬了27年，其中的苦乐只有自己知道。”接着湘舟告诉我，他现在己经拥有了关于江忠源、刘长佑、刘坤一、刘光才、翟国彦等这些名人匾额字画等上百幅，还有曾国藩、左宗棠这些湘军名将的文物古董不少。湘舟在新宁是家喻户晓的收藏专家。在湖南，湘舟在古董文物界里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湘舟的事迹己上了中央电视台，不久的将来，湘舟会在中国的古董文物界占一席之地。夕阳西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要离开湘舟的古玩店了。我踏出古玩店，在心里暗暗赞叹，湘舟真正是玩到“家”了的时代弄潮人呀！也是新宁人民的骄傲！
作者简介：陈 贻 涛 男，笔名一涛。中小学高级教师。从小爱好文学，八十年代曾有文章在《湖南日报》刋载并获二等奖。现退休赋闲在家，劳作锻炼之余，重拾笔头，写记过往趣事，聊以自娱，偶有文章散见于报刋及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