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陋室铭》新探

刘禹锡写过《陋室铭》吗?可能这是一个连刘禹锡本人都回答不清的问题。反正原版的《刘宾客集》中并没有这篇千古传诵的文章,《全唐文》倒是选了,可一开始并未注明作者。后人见其文风与刘禹锡作品的风格相似,于是发扬义务“拉郎配”的风格,把它安到“诗豪”身上,如此而已。

现在最流行的说法来自学术月刊1995.11期一篇名叫《刘禹锡和他的“陋室铭”》的文章。大致内容是刘在变法失败后被贬到和州出任通判,当地的知县见他是“落毛凤凰”便有意刁难,连逼他搬家三次,最后困居于一桌一椅一床的斗室之中。刘禹锡愤而提笔写成此文,并嘱托老友柳公权书丹刻于门外。而且该文唯恐证据不足,还画蛇添足似的添了两副对联。其一是“面对大江观白帆,身在和州思争辩”,二是“垂柳青青江水边,人在历阳心在京”。不知该文作者的写作目的是不是拉动当地旅游产业,如果是,我们只能说他好心办坏事了。且看这两幅“千古名联”的质量,“白帆”属偏正式词语,“争辩”属并列组合式词语,且不要说后一类大多是“五四”以后翻译日文产生的“副产品”,就是按照对联词性相对的老规矩,名词与动词组成的“跨国婚姻”也着实太惊人。对联二更不值一提,是将刘的诗句拆开重组得出的“怪胎”。这样的东西也叫“对联”儿,不知刘诗豪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去连夜拜访作者。

至于史实上的硬伤更是一抓一把,刘禹锡一生中和安徽和州只有两次交集。第一次被贬和州,走到半路上又被调到了朗州。第二次倒真正“就位”了,可他的职位是“和州刺史”,也就是旧小说中常见的“五马诸侯”,绝对是当地政府的NO.1。很难想像有哪个县令找死心切,敢给顶头上司小鞋穿,而且还连送三双!

退一步说,即使《陋室铭》真得出自刘禹锡之手,他送给自己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我们看看其中的内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样高朋满座的情况要发生在长安还可以,他当时正处于政治对手的环伺当众,再这样高调行事岂非自结“朋党”之名?害了自己不说,连累一票朋友那是稳稳的。再看这两句就非常了不得了,“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诸葛亮在南阳待价而沽等的是谁,枭雄刘备!把扬雄逼得跳楼自杀的是谁,奸雄王莽!上句蓄势造反,下句诋毁当朝,无论怎么抓,小辫子都是手到擒来!要说刘禹锡胆大我承认,要说他不要命,那恐怕未必。不然他被贬时也不用大写《竹枝词》来陶冶性情,完全可以写些《秦中吟》式的“辣文”来指斥朝政,报复一把。可惜,他不敢,也没人敢。

那么这篇佳作是写给谁的呢?我想一定是一个地位比较低,不太会引起政敌注意。而且虽不是刘禹锡的同志、朋友(谨防害死人),却有着十分亲密的关系的人。答案似乎只有一条,他的亲戚。鉴于本文口吻轻松,略带戏谑,不可能是呈献给长辈的“找骂”之作。结合刘禹锡“刘二十八”的大号,送给他兄弟当做“赠铭”的可能性最大。刘的兄弟中有这么一个,行为处事极应引起人们注意。据史料记载,郑宣平宰相出掌“诠衡”,也就是人事调动时,将刘禹锡的一个弟弟调到偏远落后的潮州去当尉官。这在交通落后、通讯不佳的古代实在是个令人绝望的消息。可刘弟弟竟然不争不闹,“唯唯而出”,显得十分恬淡。郑宰相不由大发感慨,说道:“一唱便受,亦无五六人。此而不奖,何以诠衡!”于是问他说:“公要何官,去家稳便?”刘弟弟表示家在常州,马上得到了邻近的“武进尉”的官职。身居低位却宠辱不惊,很难说不是受了《陋室铭》那种安贫达命、乐道养身精神的滋养。这也就难怪会有人说他才是《陋室铭》真正的写作对象了!

(责编 / 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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