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转身隔远近,千里之行在脚下
几天后的周日,小珠和伟城约了饮早茶。
小珠来到时,伟城已开了茶位,面色有几分凝重。
小珠坐下,伟城将茶斟上,便说:“刚刚见到强哥的老友阿良,问我知不知前两天强哥在这茶楼和服务生起了争执,强哥耐不住出手将那服务生打翻在地,后来酒楼报警,将两个带了去派出所,所幸被打的服务生无大碍,道歉和解了。但这茶楼,想必强哥不想再来了……”
小珠有点惊讶:“强哥真与人动手?他那性情直率,就怕一时忍不住。”
伟城难掩心痛:“这样不行的,这样不行的……”
小珠不知如何说好,自从圆通南来金都,与轩源、蒲谷子一会后,强哥渐视小珠如陌路,之前的亲切面容,现已寻不见。虽然周日练拳不时还会见到他,但他已不再与小珠言拳,言推手了。
来到公园,打了套拳,阿深才来到,已近十点了。伟城与阿深说了一会儿推手,强哥慢悠悠地来到了,趿着拖鞋。
几人问候一声,他点头,也不参与,独自一角坐下看一会报纸,大约是等阿俊。过了一会,就告辞先走了。
看着强哥远去的背影,这两年来,一个人,从熟悉到陌生,仅需一个转身……小珠心中一股惆怅滋味。
虽然强哥与众人疏淡,幸而还有伟城倾力帮带。阿深则几次赞叹:“伟城师兄越来越厉害了,之前我还觉得我推得动他,现在摸他不到!”
伟城笑说:“我自知功夫远不如强哥,却自不量力带你们几个,我就要不断回炉不断反思总结,以期快点明白。我和你们讲的过程中,玩的过程中,有时间突然明白过来,很多长期未解的疑问,找到些答案。最近的感受多了很多,好像有点井喷,呵呵,自觉有点进步……”
小珠说:“是呀,我在带巧如、大娣的过程中,也得到很多启发,教与学是心意互通,是教学相长,是互利共赢的,大家的心态都放得正,进步也就大。”
阿深:“强哥有时是执着了一点,他强调过几次,一是师父的东西很难学,二是很多过来学的人人品不行,这样就真难传了……”
小珠默然,大约自己也已被他划入那一类人当中了。
伟城继续与两人说推手,阿深深得趣味,屡尝屡试。小珠的感觉时有时断,需要经常提醒。转眼时近中午,阿深邀二人一起吃饭。
席间,小珠提到兴隆纠结的地方,是轩源师父从没有教他他认同的基本功,让他觉得学师父的东西没有阶梯可上。
阿深接着话说:“师父的教学也有点不完善,所以我也在找方法,瑜珈拉筋,健身练体能,跑步练耐力等等,想到的就练一练,也有点收获……”
小珠忽然发觉,阿深和兴隆的想法,那么相近。
伟城则说:“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但师父的东西,真不是操作出来练出来的,当然要有基本的身形结构,但不能止步于这些功能性结构性的东西,比如要练四两力,或者抗击打什么的,因为我们不是专业的运动员,养好身体最重要……”
阿深摇头:“不是的,伟城师兄,你们这样想,就可惜了这套拳了。师父这拳,是很好,推手也妙,但如何能学到?是不是有一个系统的训练方法,循序渐进地进行?我觉得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推推,就可以出师父的功夫的。”
“拳理是很重要,但是也不能只要拳理不练功的……”
伟城说:“师父这套拳,推手,是心意去表达,找那些基本功也没错,我之前通过玩棍,也得到很多启示,比如对合的感受,就是在玩棍时突然间悟到的。但要注意,如果在这里得到些东西,人心就会追,一追就离师父指向越来越远,所以师父对大家的思想动态很关注,就是怕我们不知不觉走远了也不知。”
小珠则说:“你们常说师父没教基本功,但我觉得师父在很多细节上,或者推手时的状态,都有具体要求,能做到实属不易。但现在每天能抽时间打套拳已经很难得了,又有几人会重视,会当回事去练去修呢?”
阿深又说:“师父说得出做得到,但能像他那样的人有几个?强哥认为他得到师父三成功夫,对我们来说学到他那三成功夫都那么难,何况师父了……或者,根本上师父就是天才!”
伟城说:“师父都在不断学习不断进步的,他现在和以前,就已很不同,我们很多时却还在原地踏步……能够学成师父的功夫,要很多机缘组合在一起才有希望成功的,不是有说学太极拳者众,成功者凤毛麟角吗?”
小珠再次感觉,真明白轩源的言道,是很难的……
轩源的苦口婆心,是因人心的常驻,他只有不停地呼喊。而在人心的庞杂面前,能听到这微弱的呼喊,是很不容易的……
轩源呼喊,让他们睁开眼睛,看清人心与道心的不同,站高一层,不被人心追求的复杂主使,能够尽早上道……
简单直接,是不容易被人接受的。因为简单,反而难以尽信。因为简单,反被视为无物……
三天后的上午,轩源过来纪念公园。
轩源与小珠说他最近这几天练拳的感觉:“这几天打拳,我好像回到六年前,与慧明他们说拳所说到的,动作完了将至下一动前,先松了,再做动作。这样一来,整个人的拳态说不出来的滋味,虽然盘拳的时间与平时一样,可是心里觉得好像刚开了头就打完了。”
小珠说:“师父,您这状态,有点老子说的‘前不见首,后不见尾,恍惚其中’的感受了。”
轩源感慨:“太极拳,是一个完整的系统,既有上层建筑(心意,信息),又有经济基础。上层建筑要服务于经济基础,经济基础中的基础,就是双脚。太极拳追求松空,如果脚上不松不空,那么什么都是假的。”
“松,是从地下松上涌泉松上百会松上天百会!如果双脚平行,则在两脚之间的中点松上去。我这几天就是重新打回去,才有了以前的感觉。”
“但以前有这样的感觉,心中还有忐忑,因为不知这个是否正确。经过这几十年,再回头,现在的这种感觉让我心里安定,证明之前的路没有走错!”轩源兴奋地说。
轩源针对这个脚下松的问题,从拳架,从推手去说,强调重心脚一落实,就松上来。松就要松均匀,上下一致。
轩源让小珠做起势,他看到小珠脚下松了,但肩未松。听他这么说,小珠才发现自己的肩还是挂力,还是紧的。
“师父,您不讲,我都不觉得自己肩紧的。听到和做到,真是隔着万重山!真是要点滴积累,急不得,求不得!”小珠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