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全鉴》尚同(中)

尚同(中)——“富其国家,众其人民,治其刑政,定其社稷”的根本

【原文】

子墨子曰:方今之时,复①古之民始生、未有正长之时,盖其语曰:“天下之人异义。”是以一人一义,十人十义,百人百义。其人数兹众,其所谓义者亦兹众。是以人是其义,而非人之义,故相交②非也。内之父子兄弟作怨雠,皆有离散之心,不能相和合。至乎舍余力,不以相劳;隐匿良道,不以相教;腐余财,不以相分。天下之乱也,至如禽兽然。无君臣上下长幼之节③、父子兄弟之礼,是以天下乱焉。

明乎民之无正长以一同天下之义,而天下乱也,是故选择天下贤良、圣知、辩慧之人,立为天子,使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天子既以④立矣,以为唯其耳目之请⑤,不能独一同天下之义,是故选择天下赞阅⑥贤良、圣知、辩慧之人,置以为三公,与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天子三公既已立矣,以为天下博大,山林远土之民,不可得而一也。是故靡分天下,设以为万诸侯国君,使从事乎一同其国之义。国君既已立矣,又以为唯其耳目之请,不能一同其国之义,是故择其国之贤者,置以为左右将军大夫,以至乎乡里之长,与从事乎一同其国之义。

【注释】

①复:回顾、回想。

②相交:应为“交相”。

③节:礼节。

④以:通“已”。

⑤请:通“情”。

⑥阅:考察。

【译文】

墨子说:从现在回顾当初古代人类刚刚诞生、还没有行政长官的时候,他们的说法是:“天下人各有各的道理。”所以一人有一人的道理,十人有十人的道理,百人有百人的道理。人数越多,他们所谓的道理也就越多。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道理而认为别人没道理,因而相互攻击。所以在家庭内父子兄弟常因意见不同而相互怨恨,使得家人离散而不能和睦相处。以致有余力的人不愿帮助别人;有余财者宁愿让它腐烂,也不愿分给别人。以致天下混乱,有如禽兽一般。没有君臣上下长幼的礼仪,没有父子兄弟之间的礼节,因此天下大乱。

明白了没有行政长官来统一天下,天下就会大乱的道理,所以人们就选择天下贤良、聪明而口才好的人,拥立他为天子,使他从事于统一天下道理的事业。天子确立以后,认为仅仅依靠自己耳闻目见的情况,不能独自统一天下的道理,所以又选择考察天下贤良、聪明而口才好的人,推举他为三公,参与从事统一天下的意见。天子、三公确立以后,又因天下地域太广,远方山野的人民没有办法得到统一,所以划分天下,设立了很多诸侯国君,让他们从事于统一他们各国的事业。国君确立以后,又因只靠他一人的耳目所及,还不能统一一国的意见,所以又在他们国内选择一些贤人,立为国君的左右将军和卿大夫,以及远至乡里的长官,让他们参加统一国内道理之事。

【原文】

天子、诸侯之君、民之正长,既已定矣,天子为发政施教,曰:“凡闻见善者,必以告其上;闻见不善者,亦必以告其上。上之所是,亦必是之;上之所非,亦必非之。己有善,傍荐之;上有过,规谏之。尚同义①其上,而毋有下比之心。上得则赏之,万民闻则誉之。意若闻见善,不以告其上;闻见不善,亦不以告其上。上之所是不能是,上之所非不能非。己有善,不能傍荐之;上有过,不能规谏之。下比而非其上者,上得则诛罚之,万民闻则非毁之。”故古者圣王之为刑政赏誉也,甚明察以审信。是以举天下之人,皆欲得上之赏誉而畏上之毁罚。

是故里长顺天子政而一同其里之义。里长既同其里之义,率其里之万民以尚同乎乡长,曰:“凡里之万民,皆尚同乎乡长而不敢下比,乡长之所是,必亦是之;乡长之所非,必亦非之。去而②不善言,学乡长之善言;去而不善行,学乡长之善行。”乡长固乡之贤者也。举乡人以法乡长,夫乡何说而不治哉?察乡长之所以治乡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其能一同其乡之义,是以乡治。

【注释】

①义:当为“乎”。

②而:通“尔”。

【译文】

天子、诸侯国君以及百姓的各级行政长官既已确立,天子就发布政令,说:“凡听到或看到好的事情,必须报告给上面;凡听到或看到不好的事情,也必须报告给上面。上面认为对的,必须也认为对;上面认为错的,也必须认为错。臣下有了善行,就加以查访推荐;上面有过失,就加以规谏。与上面保持一致,而不要有与下面勾结的私心。这样,上面得知就会赏赐他,百姓听见了就会赞美他。假如听到或看到好的事情,而不报告给上面;凡听到或看到不好的事情,也不报告给上面。上面认为对的,不肯说对;上面认为错的,不肯说错。臣下有了善行,不能加以查访推荐;上面有了过失,也不能予以规谏。与下面勾结而非难上面,像这样的人,上面得知就要惩罚他,百姓听见了就要非议他。”所以,古时圣王制定刑法赏誉都非常明察、可靠。因此凡是天下的百姓,都希望得到上面的赏赐赞扬,而害怕上面的责难与惩罚。

所以里长顺从天子的政令,使他这一里内的道义一致。里长统一了里内的道义,又率领里内的百姓向上与乡长保持意见一致,说:“凡里内的人民,都应该和乡长统一,而不敢与下面勾结。乡长认为对的,大家都必须认为对;乡长认为错的,大家也都必须认为错。去掉你们不好的言论,学习乡长好的言论;去掉你们不好的行为,学习乡长好的行为。”乡长本是乡内的贤能之人,如果全乡人都能效法乡长,还能说乡内会治理不好吗?考察乡长之所以能把乡内治理好,是什么原因呢?回答说:只因为他能统一全乡的道义,所以乡内就治理好了。

【原文】

乡长治其乡,而乡既已治矣,有①率其乡万民,以尚同乎国君,曰:“凡乡之万民,皆上同乎国君而不敢下比。国君之所是,必亦是之;国君之所非,必亦非之。去而不善言,学国君之善言;去而不善行,学国君之善行。”国君固国之贤者也,举国人以法国君,夫国何说而不治哉?察国君之所以治国而国治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其能一同其国之义,是以国治。

国君治其国,而国既已治矣,有率其国之万民以尚同乎天子,曰:“凡国之万民,上同乎天子而不敢下比。天子之所是,必亦是之;天子之所非,必亦非之。去而不善言,学天子之善言;去而不善行,学天子之善行。”天子者,固天下之仁人也,举天下之万民以法天子,夫天下何说而不治哉?察天子之所以治天下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其能一同天下之义,是以天下治。

夫既尚同乎天子,而未上同乎天者,则天灾将犹未止也。故当若天降寒热不节②,雪霜雨露不时③,五谷不孰,六畜不遂,疾灾戾疫,飘风苦雨,荐臻而至者④,此天之降罚也,将以罚下人之不尚同乎天者也。

【注释】

①有:通“又”。

②不节:不合时节。

③不时:不合时令。

④荐臻:联绵词,接二连三。

【译文】

乡长治理他的乡,而乡内已经治理好了,又率领他乡内的百姓,以向上与国君保持意见一致,说:“凡是乡内的百姓,都应对上服从国君,而不可与下面勾结。国君认为对的,大家也必须认为对;国君认为错的,大家也必须认为错。去掉你们不好的言论,学习国君好的言论;去掉你们不好的行为,学习国君好的行为。”国君本是一国之中的贤能之人,如果国中所有的人都能效法国君,那么还能说这一国会治理不好吗?考察国君之所以能把国内治理好,是什么原因呢?回答说:“只因为他能统一全国的道义,所以国内就治理好了。”

国君治理他本国,而国内已治理好了,又率领他国内的百姓以向上与天子保持意见一致,说:“凡是国内的百姓,都应对上服从天子,而不可与下面勾结。天子认为对的,大家也必须认为对;天子认为错的,大家也必须认为错。去掉你们不好的言论,学习天子好的言论;去掉你们不好的行为,学习天子的好的行为。”天子本是天下最仁爱的人,如果全天下的百姓都能效法天子,那么还能说天下会治理不好吗?考察天子之所以能把天下治理好,是什么原因呢?回答说:“只因为他能统一天下的道义,所以天下就治理好了。”

已经做到向上服从天子,而还不能服从上天,那么天灾还会不止。假如遇到气候的寒热不符合节令,雪霜雨露降得不合时令,五谷不熟,六畜不旺,疾疫成灾,狂风暴雨接二连三,一再来临,这就是上天降下的惩罚,用以惩戒那些不愿服从上天的人。

【原文】

故古者圣王明天、鬼之所欲,而辟天、鬼之所憎,以求兴天下之害①,是以率天下之万民,齐②戒沐浴,洁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其事鬼神也,酒醴粢盛不敢不蠲③洁,牺牲不敢不腯④肥,珪璧币帛不敢不中度量,春秋祭祀不敢失时几⑤,听狱不敢不中,分财不敢不均,居处不敢怠慢。曰:其为正长若此,是故上者天、鬼有厚乎其为正长也,下者万民有便利乎其为正长也。天、鬼之所深厚而能疆从事焉,则天、鬼之福可得也。万民之所便利而能疆从事焉,则万民之亲可得也。其为政若此,是以谋事得,举事成,入守固,出诛胜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尚同为政者也。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

【注释】

①以求兴天下之害:此句当为:“以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②齐:通“斋”。

③蠲:通“涓”,洁净。

④腯(tú):肥壮。

⑤几:当为“期”。

【译文】

所以古时的圣王知道天帝、鬼神喜欢什么,从而能避免天帝、鬼神所憎恶的东西,以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所以率领天下的百姓,斋戒沐浴,预备了洁净而丰盛的酒食祭品,用来祭祀天帝、鬼神。他们奉祀鬼神,酒食祭品不敢不洁净丰盛;牺牲不敢不肥壮硕大;珪璧币帛不敢不合乎大小标准;春秋二季的祭祀,不敢错过时间;审理狱讼,不敢不公正;分配财物,不敢不均匀;平时待人处世不敢怠慢礼节。这是说:他像这样当行政长官,在上的天帝、鬼神给予他优厚的待遇,下面的百姓也都给予他便利。天帝、鬼神给予他优厚的待遇,而他又能努力办事,那么他就可以得到天帝鬼神的赐福了;百姓给予他便利,而他又能努力办事,那么他就可以得到百姓的爱戴了。他以此处理政事,所以谋事就能实现,做事就能成功,在内守御就能稳固,对外讨伐就能胜利。这是什么原因呢?回答说:只因为他在治理政事上能与上面保持一致。所以古代圣王是这样治理政事的。

【原文】

今天下之人曰:“方今之时,天下之正长犹未废乎天下也,而天下之所以乱者,何故之以也?”子墨子曰:“方今之时之以①正长,则本与古者异矣。譬之若有苗之以②五刑然。昔者圣王制为五刑以治天下,逮至有苗之制五刑,以乱天下,则此岂刑不善哉?用刑则不善也。是以先王之书《吕刑》之道曰:'苗民否用练③,折则刑,唯作五杀之刑,曰法。’则此言善用刑者以治民,不善用刑者以为五杀。则此岂刑不善哉?用刑则不善,故遂以为五杀。是以先王之书《术令》之道曰:'唯口出好兴戎。’则此言善用口者出好,不善用口者以为谗贼寇戎,则此岂口不善哉?用口则不善也,故遂以为谗贼寇戎。”

故古者之置正长也,将以治民也。譬之若丝缕之有纪,而罔罟之有纲也。将以运役天下淫暴而一同其义也。是以先王之书《相年》之道曰:“夫建国设都,乃作后王君公,否用泰④也。轻⑤大夫师长,否用佚也。维辩⑥使治天均。”则此语古者上帝鬼神之建设国都立正长也,非高其爵,厚其禄,富贵佚而错之也⑦。将此为万民兴利除害,富贵贫寡,安危治乱也。故古者圣王之为若此。

【注释】

①以:为。

②以:用,引申为制定。

③否用练:指不服从命令。练:与“灵”“命”声近意同。

④泰:指安逸享乐。

⑤轻:通“卿”。

⑥辩:通“辨”。

⑦错:通“措”。

【译文】

现在天下的人说:“在今天,天下的各级行政长官并未废除,而造成天下混乱的原因是什么呢?”墨子说:“现在天下的行政长官,根本就和古代不同,就好像有苗族制定五刑那样。古代的圣王制定五刑,用来治理天下;等到有苗族制定五刑,却用来扰乱天下。这难道就是刑法不好吗?是刑法使用得不好啊!所以先王的书《吕刑》上这样记载:'苗民不服从政令,就加之以刑。他们制定了五种杀人的刑罚,说是法令。’这就好像说的是善用刑罚可以治理百姓,不善用刑罚就变成五种杀人方法了。这难道是刑法不好吗?是刑法使用得不好,所以就变成了五种杀人方法了。所以先王的书《术令》上记载说:'人之口舌,可以产生好事,也可以产生战争。’这说的就是善用口舌的,可以产生好事;不善用口舌的,就会导致残杀、敌对和战争。这难道是口舌不好吗?是由于不善用口舌,所以就变成了残杀、敌对和战争。”

所以古时候设置行政长官,是用来治理百姓的。就好像丝线有头绪、网罟有总绳一样,他们是用来收服天下淫暴之徒,并使之与上面协同一致的。所以先王的书《相年》中说:“建国设都,设立天子诸侯,不是让他骄奢淫逸的;而设卿大夫和各级长官,也不是叫他们放纵逸乐的。乃是让他们分授职责,按公平之天道治理天下。”这就是说古时天帝鬼神建设国都设置官长,并不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爵位,增加他们的俸禄,使他们过富贵淫佚的生活,而是让他们给百姓兴利除害,使贫者富贵,使人口由少变多,转危为安,化乱为治。所以古代圣王的作为都是这样的。

【原文】

今王公大人之为刑政则反此,政以为便譬,宗于父兄故旧,以为左右,置以为正长。民知上置正长之非正以治民也,是以皆比周①隐匿,而莫肯尚同其上,是故上下不同义。若苟上下不同义,赏誉不足以劝善,而刑罚不足以沮暴。何以知其然也?

曰:上唯毋②立而为政乎国家,为民正长,曰:“人可赏,吾将赏之。”若苟上下不同义,上之所赏,则众之所非。曰人众与处,于众得非,则是虽使得上之赏,未足以劝乎!上唯毋立而为政乎国家,为民正长,曰:“人可罚,吾将罚之。”若苟上下不同义,上之所罚,则众之所誉,曰人众与处,于众得誉,则是虽使得上之罚,未足以沮乎!若立而为政乎国家,为民正长,赏誉不足以劝善,而刑罚不沮暴,则是不与乡③吾本言“民始生未有正长之时”同乎?若有正长与无正长之时同,则此非所以治民一④众之道。

【注释】

①周:结合。

②毋:语气词。

③乡:通“向”,从前。

④一:统一。

【译文】

现在的王公大臣理刑治政却与此相反,将善于溜须拍马的人用于辅佐政务,将宗亲父兄或世交故旧,安置在左右,都置立为行政长官。于是百姓知道天子设立行政长官并不是为了治理百姓,所以大家都结党营私,隐瞒良道,不肯与上面保持一致。因此,上面与下面对于事理的看法发生偏差。假如上面与下面意见不一致,那么奖赞誉赏不能勉励人向善,而刑罚也不能阻止暴行。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

回答说:假定处在上位、管理着国家、作为百姓行政长官的人说:“这个人可以奖赏,我将奖赏他。”如果上面和下面意见不一致,上面所奖赏的人,正是大家所非议的人,说:我们大家与他相处,大家都认为他不好。那么,这人即使受到上面的奖赏,也不能起劝勉作用!假定处在上位、管理着国家、作为百姓行政长官的人说:“这个人可以处罚,我将要处罚他。”如果上面和下面意见不一致,上面所处罚的人,正是大家所赞誉的人,说:我们大家与他相处,大家都赞誉他好。那么,这人即使受到惩罚,也不能阻止不善了!假定处在上位、管理着国家、作为百姓行政长官的人奖赏不能劝善,而刑罚又不能止暴,那不是与我前面说过的“人类刚产生,没有行政长官之时”的情况一样了吗?如果有行政长官与没有行政长官的时候一样,那么这就不是用来治理百姓、统一民众的办法。

【原文】

故古者圣王唯而①审以尚同,以为正长,是故上下情请②为通。上有隐事遗利,下得而利之;下有蓄怨积害,上得而除之。是以数千万里之外,有为善者,其室人③未遍知,乡里未遍闻,天子得而赏之;数千万里之外,有为不善者,其室人未遍知,乡里未遍闻,天子得而罚之。是以举天下之人,皆恐惧振动惕栗,不敢为淫暴,曰:“天子之视听也神!”先王之言曰:“非神也。夫唯能使人之耳目助己视听,使人之吻④助己言谈,使人之心助己思虑,使人之股肱助己动作。”助之视听者众,则其所闻见者远矣;助之言谈者众,则其德音之所抚循者博矣⑤;助之思虑者众,则其谈谋度速得矣;助之动作者众,即其举事速成矣。故古者圣人之所以济事成功,垂名于后世者,无他故异物焉,曰:唯能以尚同为政者也。

【注释】

①而:当为“能”。

②请:通“诚”。

③室人:家里人。

④吻:唇。

⑤德音:天子的诏令。抚循:抚慰。

【译文】

所以古代的圣王因为能够审慎地统一百姓的意见,让他们做行政长官,所以上下之情就沟通了。上面若有尚被隐蔽而遗漏的利益,下面的人能够随时提醒他,使他得到好处;下面若有蓄积的怨恨和祸害,上面也能够随时去除它。所以远在数千或数万里之外,如果有人做了好事,他的家人还未完全知道,他的乡人也未完全听到,天子就已知道并赏赐他;远在数千或数万里之外,如果有人做了坏事,他的家人还未完全知道,他的乡人也未完全听到,天子就已知道并惩罚了他。所以全天下的人都为之十分害怕和震动战栗,不敢做淫暴的事。说:“天子的视听如神。”先王说过这样的话:“不是神,只是能够使他人的耳目帮助自己视听,使他人的唇帮助自己说话,使他人的心帮助自己思考,使他人的四肢帮助自己行动。”帮助他视听的人多了,那么他的所见所闻就广大了;帮助他说话的人多了,那么他的有恩德的语言所安抚的范围就广阔了;帮助他思考的人多了,那么计划与谋略实行得就快了;帮助他行动的人多了,那么他所做的事情成功得就快了。所以古代的圣人能够把事情办成功并名垂后世,没有别的特殊原因,只是能够以与上面保持一致的原则来行使政事。

【原文】

是以先王之书《周颂》之道之曰:“载①来见彼王,聿求厥章。”则此语古者国君诸侯之以春秋来朝聘天子之庭,受天子之严教,退而治国,政之所加,莫敢不宾②。当此之时,本无有敢纷③天子之教者。《诗》曰:“我马维骆,六辔沃若④,载驰载驱,周爰⑤咨度。”又曰:“我马维骐,六辔若丝,载驰载驱,周爰咨谋。”即此语也。古者国君诸侯之闻见善与不善也,皆驰驱以告天子。是以赏当贤,罚当暴,不杀不辜,不失有罪,则此尚同之功也。

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请将欲富其国家,众其人民,治其刑政,定其社稷,当若尚同之不可不察,此之本也。”

【注释】

①载:始。

②宾:服。

③纷:乱。

④沃若:润泽之貌。

⑤爰:语气词。

【译文】

所以先王的书《周颂》上说:“始来见那个君王,寻求典章制度。”这说的是古代的诸侯国君在每年的春秋二季,到天子的朝廷来朝聘,接受天子严正的教导,然后回去治理他们的国家,因此政令所到之处,没有人敢不服从。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敢于变乱天子的教令。《诗经》上说:“我的马是黑色鬃毛的白马,六条马缰绳柔美光滑,在路上或快或慢地跑,所到之处普遍地询访查问。”又说:“我的马是青黑色的,六条马缰绳像丝一般光滑,在路上或快或慢地跑,所到之处普遍地询问谋划。”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古代的国君诸侯听见或看到好与坏的事情,都要骑着马去报告天子。所以赏的的确是贤人,罚的的确是坏人,不杀害无辜,也不放过有罪的人,这就是与上面保持一致所带来的功效。

所以墨子说:“现在天下的王公大臣士人君子,如果真想使他们的国家富有,人口众多,刑法政治得到治理,国家安定,就不可不考察“尚同”之道,因为这是为政的根本。”

【解析】

本篇与前篇《尚同上》的主旨大致相同而又有所发展。

前篇说虽然“百姓皆上同于天子”,却仍然要遭受暑热严寒、风霜雨露的灾害,本篇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其原因在于没能够“尚同乎天”,也就是说,在天子之上还有“天”的存在,真正能够统一人们的思想,成为其标准的正是“天”的意志和好恶。古代圣明的君王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带领百姓敬奉上天鬼神,任人唯贤,人们也就能以上之善为善、以上之恶为恶,因而上天鬼神赐福于他,百姓得到利益而顺服于他,从而使天下得以安宁;而当今的君主不明白这个道理,不敬奉上天鬼神,以刑罚强行压制百姓,任人唯亲,故上下离心,天下和没有设立各级行政长官的时候一样混乱。因此,墨子认为只有统一思想于“天”,才能使千里之外的百姓也服从于天子的管理,这才是“富其国家,众其人民,治其刑政,定其社稷”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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