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谷产自南方水田,曾几何时,北方农村人吃大米几乎是一种不可能的奢望。然而,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老家上东峪村曾经大面积种植水稻。自古以来,我的家乡是不产水稻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在下游十多公里处有一个叫营头的村子成功种植了水稻,这个村的支部书记是我们村的移民,他表示愿意帮助老家栽种水稻。于是,年轻气盛的村支书说干就干,与全村六个生产队的小队长带着六两架子车赶到营头村,那位移民乡亲格外热情,无偿捐赠了满满六车水稻秧苗,并且手把手地教老家人如何栽植和管理水稻。有了秧苗,学了技术,回到村里,六个生产队长带着社员们把各自的一车秧苗栽植到了靠河边的洼地里。依照那位乡亲教给的办法,灌水,施肥,拔草,精工细管,当年秋天,水稻就获得了丰收。“这稻子长得多好啊!”“真没想到,咱们这儿也能种水稻!”“我们也可以吃大米了!”看着地里第一次长出的黄灿灿的稻穗,乡亲们心中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惊叹和喜悦。那年春节,家家户户都用生产队分配的稻谷第一次吃上了白米饭。从此,开启了我们村种水稻的历史。第二年,各生产队平整出秧田,开始自己下种培育秧苗大面积种植水稻。水稻栽种技术简单,对耕地要求条件低,只要水分充足,三两寸厚的土就能生长,即使是纯粹的泥沙地也能长得很旺盛。我们村的耕地大部分都是河岸边的沙土地,靠河边低洼处水涝严重,玉米之类的作物很难生存,过去只能勉强种植高粱,产量低且非常难吃,现在正适合改造为稻田。村前的那条河,一年到头流水不断,引河水自流灌溉非常便利。天时地利,水稻种植很快普及开来。随着试种水稻的成功,村子里开始大规模修建稻田。生产大队统一规划,全体社员男女老少齐上阵,变冬闲为冬忙,掀起了一个轰轰烈烈的造地运动。十冬腊月,工地上红旗招展,热火朝天,社员们在乱石嶙峋的河滩上平整出一块一块地基,在河岸边筑起拦河坝,近处河边的沙土用扁担跳,远处山脚下的黄土用排子车拉,迅速造出了一块块稻田。距村子三里远有个地方叫老连沟,沟外有百亩荒滩,支部书记带领基干民兵组成突击队,到对面的安子沟门去拉土,往返一趟要走一里多的路程,他带着一帮子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自装,自拉,自卸,一天要完成20趟的任务。今天提起当年垫地的那个情景,这位已经年逾七旬的当事人仍然眉飞色舞,激情万分,他说:每人最少20车,拉着车跑起来你追我赶,冰天雪地里也是满头大汗,谁都不会叫苦叫累。这样苦干几年下来,老连沟岗、河西岗、河东岗、河南岗多处大片大片的沙滩、乱石岗都变成了肥沃的稻田。渐渐地,水稻与小麦、玉米、红薯一样,成为当地一种重要的农作物,稻田也成为河岸边一道独特的风景。春天,水汪汪的田畦里秧苗一片嫩绿;夏日里,连绵的稻田一片郁郁葱葱;秋天到了,整个河滩一片金黄,微风过处,金波荡漾,稻香四溢。一年下来,每个人头都可以分到大几十斤的稻谷,昔日想都不敢想的大米饭成了每家每户的家常便饭。后来,在我们村的影响下,周边的板桥、庄当、老庄和、南野河等村庄也都开始种植水稻,一时间沿河两岸稻浪滚滚,昔日的穷山川变成了米粮川。水稻不仅本身容易种植,而且养田,几年下来,稻田里淤积的泥土越来越厚。收过稻子之后,村民们用钢锨把土地深翻一遍,晾干一段时间后播种上小麦。稻田不缺水分,稻根又是很好的肥料,第二年小麦大都长势良好。收过小麦之后,经过一番改造,麦田又还原成了稻田。这样一年下来,可以收获稻麦两季,土地少粮食短缺的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乡亲们的生活水平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家乡种植水稻的历史一直延续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前后持续十多年。后来,一家一户承包经营的土地不便管理,更主要的是市场上大量销售大米,种植水稻的事情也就停下来了。之后也曾有几户村民在河边的弯道处围河垫地接着种植水稻,但都难成气候,这样种植水稻的事情在我的家乡就成了历史。斗转星移,世事沧桑。经过上世纪末的两场洪水,昔日的稻田已被洪水冲洗一空,家乡的河岸边又变成了如同几十年前一样的乱石荒岗。每每回到家乡,漫步于河岸边,我的眼前都会浮现出当年那稻谷飘香的情景。现在吃大米已经成为主餐,但无论多么优质的品牌,都再也吃不出家乡大米那种清香润口的滋味。
作者简介:青山依旧,本名郝永渠,河北省邢台县人,大学学历,中学高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高级家庭教育指导师,原邢台县浆水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