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虾米
玉庆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把铁笊篱,左手剩下的三个指头挑着一个铁筛子,右手提着一个铁筲。他从街里朝东走的时候,碰见了我。
玉庆小我一个辈分,虽然他大我一岁,我还是理直气壮地直呼其名。我问,玉庆,你去干啥?他看我一眼就把目光避开了。他说,我……不干啥!他说话有些结巴,说完快步擦过我身边,急匆匆走了。
我看他有些反常,便悄悄跟在他身后。玉庆出了村,沿着朝明坡洼的小路走去。
正是春天,身上脱下了棉衣棉裤,换成了夹衣。路两边地里的麦苗,长到腿肚子高了。玉庆走到明坡洼下的石桥西头,朝北一拐,在垄沟边小心地走着。
他往河滩上跳的时候,把铁筛子和铁笊篱掉到了地上。他拾它们时看到了我,我爽性走了过去。
玉庆见我站在他身边不动了,看一眼上边的河沟,主动招了供。那儿,有一窝虾米。其实,我已猜他个八九不离十。
星期天不上学,他娘让他给自留地的墩瓜浇水,他来河沟舀水时,听到水洼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才发现一片水草里趴着密密麻麻的一窝虾米。
这一片沙滩比较开阔,河沟在最东边坡根下。那一片水洼,是在河沟的西侧,比河沟要高一些,比沙滩低,五步见方,深不过两三指,除了中间,水洼周边长满了水草,东边有一个巴掌大的垄沟与河沟
相连。河沟水多了,则朝这里满溢,河沟水少了,水洼仍然有水。但这里的水实在浅。村民们担水浇地都在下游的一个水坑里,一般不会来这儿舀。
无人问津的水洼,也许最适宜虾米繁衍、生息,它们躲避到不被人们打扰的地方,在幽静的水草之间,跳来跳去。
玉庆把铁筲放到一边,握住铁筛子的边沿,把另一边触在水草的根处,竖着朝前推进。我用铁笊篱对应朝铁筛子里赶。
玉庆捞了一铁筛子。小虾米在铁筛子里上下跳着。趁玉庆在铁筛子里捡小石子和水
草的功夫,我提着铁筲跑到河沟,灌了些清水。玉庆将捞上来的小虾米,倒进铁筲里。小虾米们回到水里,又安详地游来游去。
接着,玉庆第二次、第三次下铁筛子……围着水洼边转了一圈,这一圈的水也浑了。我俩鞋帮都湿了。为了捞到里边的虾米,在一旁搬来一块块石头,搁进水里。玉庆一只脚踩着水洼边,一只脚踩在石
头上,铁筛子逐渐朝水洼中间伸去。后来,我俩爽性把鞋甩到沙滩上,挽起裤腿,光脚踩进水洼,用铁筛子和铁笊篱过了一遍。我俩穿鞋时,看着小虾米密密麻麻爬了半铁筲,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抬回家,玉庆给我分了少半盆小虾米。撒点盐用小铁锅炒了,我们一家人着实美餐了一顿。
过了两天,我独自去了一趟明坡洼下的河沟。水洼早已恢复了它的清凉,可水草变得稀疏而凌乱,水草间的小虾米稀少而懈怠。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会好,我这样想。
夏天过去了,冬天过去了,到了第二年春天。一天,小老二、玉庆、我在村东玩,小老二提出去河里捞虾米,他提着铁笊篱和洗脸盆,从一条石头巷里下到河边。
我们在石头底下,在水草里,在河麻衣(水里一种光滑的漂浮物)里找,沿河而下,一直到村东,我们仨仅捞到两只虾米。
我心里清楚为啥这一段河里没虾米。村里的女人们经常在河里洗菜洗衣,鸡们也经常光顾,虾米咋能养起来?
去年,咱在明坡洼石桥上边捞了多少虾米?玉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显出得意。
我们又来到那里。周围还是老样子,只有水洼变得好像有些荒凉。水洼中间长了一层苔藓,水草凌乱而稀疏,水草上还落了一层浮土。去年搬进去的几块石头,仍然矗立在那里。三个人忙活了半天,就
捞上来十来只虾米。我和玉庆踩翻了石头,鞋都湿了。
来到村边的三树坪,我和玉庆都不敢回家。玉庆兜里装着火柴。揪些干茅草,拾些干柴,起了一架火,我们把湿鞋举在火边烤。
小老二回家拿小铁锅去了,他要来这里炒虾米。他说,咱们还是共同分享一下劳动成果吧!
小老二很快回来了,手里掂着一只小铁锅。他惊讶地叫起来。咋啦?洗脸盆里一个虾米都没了?
原来,趁我和玉庆围着火堆烤鞋的空儿,两只鸡悄悄走过去,把洗脸盆里的虾米厾了个精光。
王金平,1963年出生在河北省邢台西部山区浆水镇贾庄村。系河北省作协会员,邢台市作协副主席,邢台县作协主席。河北大学作家班毕业,在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一千篇,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