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塌扒街

一把铁钩子，像微缩版的锚，四爪，朝着四个方向。顾师傅让我猜猜可以用来干什么。我发挥了超乎寻常的想象力，说，钓鱼的人用来钩水草。顾师傅夸我聪明，如今确实有钓鱼爱好者这样用，“不过，”他说，“这钩子叫四水钩，最初专门用来钩井底吊桶的。”

　　

小镇的井有几百年历史。天天吊桶打水，难免失手，或绳子断了，铁吊桶就沉到井底。放四水钩下去，拽着绳子晃来晃去，总有一把钩子会碰巧钩住吊桶把子。四水钩，是铁匠根据水乡人生活所需而发明的。如今，小镇高楼林立，家家有自来水，纵然残留几口井，也早改成压力出水。几把四水钩挂在店铺里，英雄无用武之地。

　　

顾师傅是位中年大叔，他不厌其烦地回应我对店里各种铁器的好奇：“这叫三角锄头，专门钩槽用的。播种的时候，一人在前面拉出一条沟槽，一人跟在后面丢种子。这种小小的、头部是三角的锄头，能拉出窄窄浅浅的沟槽，播种麦子、玉米、高粱正好。这是圈笆斗刀。江边上生长一种柳条，可以编成笆斗。柳条笆斗最后的收口，是让本来往上的一根根柳条改道，朝里弯曲，再固定好，像衣服卷边似的。多余的柳条头，要削掉，削得整齐、干脆、不留缺口伤人手。这就需要非常锋利而有力的刀，就是这种，依着柳条斜斜削下去，只一刀，像斜切铁棍山药。这是挖笋锹，专门挖竹笋用的；这是鹅颈项铲锹，薅高一点的作物里的杂草用的；这是沤肥的铁叉；这是粪桶耳子……”

塌扒街上一家铁匠铺 作者供图

　　

这些铁器，在塌扒街上一家店铺里。塌扒（音pá），是一种农具，翻晒粮食用的，形状像一个T，塌扒街因此得名。曾经，周边农民到小镇赶集，一南一北，沿着塌扒头的两端，走到中间，汇合，拐弯，是一条长长的东西走向的街道，两边店铺挤挤挨挨，石板路上摩肩接踵。农民难得上街一趟，看农具是主要目的。一直走到塌扒柄稍头，有个小弯，就是一间铁匠铺。主人姓顾，是铁匠也是店主。

　　

顾师傅说，他已经退休，养老金够过日子。守着祖传的铁匠铺卖铁器，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一种情怀：这是小镇唯一一家留在人们记忆中的铁匠铺。

　　

塌扒街，位于扬州江都大桥镇，一个已有千年历史的乡村小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