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活出生活滋味/张笃龙
生活要有仪式感，这是现代白领阶层经常念叨的一句话，我不敢苟同。所谓仪式，基本解释是典礼的秩序形式。详细解释是：在人类学研究视野和意义范畴内,仪式首先被限定在人类的“社会行为”这一基本表述之上,但人类学家们对仪式的界说则见仁见智，我赞同一种说法，有人指出“仪式是关于重大性事务的形态,而不是人类社会劳动的平常形态。”
不管白领、蓝领，士族、庶子，管理阶层、工薪阶层，都处于人类社会劳动的平常形态，不能说营营苟苟，至少也是整天奔波在生活的岐岖道路上，哪里容许你把日常生活中的每一环节都过得那么隆重，那么有仪式感！
追求生活的仪式感太累。常言道，夹着尾巴做人；人皮难背。人处在社会群体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你，即使你一人独处，同样是人在做，天在看。社会留给个人的空间十分有限，如何在有限的空间表明一种生活态度，不是拥有仪式感那么简单。有人说，在床头摆放一本书，在写字台摆放一支笔，在案头摆放一盆兰花。有人说，恋爱就要送一支玫瑰，每有节日就要送一份礼物。有人说，毕业就要有典礼，结婚就要有婚礼，甚至乳臭未干的小儿过个生日都要那么兴师动众，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但我们回头想想，书放在床头一月没动，笔摆在桌上笔尖永远是干的，一次次的礼物换来的是虚荣的满足，婚礼那么隆重结果度不过七年之恙，要这些虚伪的仪式感有何用？生活是自己的，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才更重要。
战争年代，生死有命，整天提心吊胆，哪有心思打理生活！和平年代，运动接着一个运动，人整个身心都交给了社会，公社化，大锅灶，供给制，人是公家人，房是公家房，有活集体干，有钱大家花，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搞个小买卖都说你是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容不得你小资生活！改革开放，市场搞活，心潮澎湃，应接不暇，时间就是金钱，效益就是生命，奋斗打拼，为房子，为票子，为车子，为孩子，就是差点为自己。之所以向往生活的仪式感，无非是现代生活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现代生活的节奏让人无所适从，现代生活的多重诱惑让人心花怒放，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生活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不需要刻意去搞出什么仪式感。
与生活要有仪式感相对应，我更喜欢用“生活艺术”来表现一种生活状态。我们不能因生活的艰辛，生活的压力，而降低我们的生活质量，这就要讲生活艺术。同样是生活，有粗糙的，有精致的；有快乐的，有痛苦的。这全在于你对生活的态度。随遇而安，积极乐观，逆境中不气馁、不放弃，顺境中不傲骄、不放纵，一切随缘，泰然处之，不即不离，不急不躁，就像王国维说的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那么，我们的生活一定不会枯燥，生活才有意义，否则如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度一生，那是多么可悲呀！
“天当房，地当床，野菜野果当干粮。”还有那《游击队歌》，那是战争年代革命乐观主义的生活。陕西人的羊肉泡馍，亲手一块一块掰着锅盔馍，因了各人脾性，掰出来的馍或大或小或大小不均，重要的是享受着掰馍的过程，那是陕西人的生活艺术。湖南的臭豆腐，北京的酸豆汁，那是湖南人北京人的生活艺术。在我的故乡关中腹地高陵，有个闻名的狗娃食堂，主营狗娃猪蹄，上一只卤猪蹄一切为二，来一碗宽biangbiang甜面放几片芹菜叶子，一荤一素，一青一白，一硬一软，啃着猪蹄，就着甜面，喝一口甜面汤，荡气回肠，回味无穷，这是高陵人的福分，这是高陵人的生活艺术，一个词：实在。
林语堂有部作品集《生活的艺术》，把生活艺术讲得很透彻。林语堂在书中谈了庄子的淡泊，赞了陶渊明的闲适，讲了中国人如何品茗，如何行酒令，如何观山，如何玩水，如何看云，如何鉴石，如何养花、蓄鸟、赏雪、听雨、吟风、弄月……将中国人旷怀达观、陶情遣兴的生活方式，和浪漫高雅的东方情调皆诉诸笔下，娓娓道出了一个可供仿效的“完美生活的范本，快意人生的典型”，展现出诗样人生、才情人生、幽默人生、智慧人生的别样风情。
后人根据陈继儒的《小窗幽记》演变来一句话：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意思是说：为人做事能视宠爱与屈辱，如花开花落一样平常，才能淡定自若；视官位与爵位如云卷云舒一般，变幻无常，才能够做到潇洒自若、心境平和、淡泊自然。这也是生活艺术的必然选择。
汪曾祺先生同样也讲究生活艺术，五七干校劳动时，身处逆境而不气馁，从不放弃对生活的热爱，他绘制出马铃薯图谱；他会吃能做，做出的菜简直就是艺术品，做菜的过程，就是一个创造艺术享受生活快乐的过程。他的散文集《人间滋味》实在把对生活的爱和感悟表现得淋漓尽致。汪曾祺实在是热爱生活、热爱美的，他是作家中少有的特别热爱世俗生活的人，他热爱一切劳动以及劳动所创造的美，包括饮食、风俗和一切生活中的艺术，他活出了生活滋味。
作 者 简 介
张笃龙，男，陕西西安市高陵区人，陕西省诗词楹联学会会员，区作协常务理事。时有报道、消息、言论、散文见诸报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