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我欠狗一个道歉 / 四六文摘

我欠狗一个道歉（外一篇）

文/云荷

黑豹是一条母狗，我曾视为亲人。那时我菡萏待开，正和在城里租房子住的修锁匠小尚谈恋爱。为了打发枯燥乏味的农村生活，我叫小尚送只狗给我，不久，小尚就从他妹妹家抱了条月把大的小狗送给我。

这是一条小黑狗，只有巴掌大，毛绒绒的，刚离开母亲，漆黑纯净的狗眼还蒙着一层水雾，哼哼唧唧的叫声怯生生的惹人怜爱，我非常喜欢，就给它起名“黑豹”，希望它能健康长大。

早上，我和糖稀饭给它喝；中午我把红烧猪肉嚼碎了吐掌心喂它。黑豹鼻子凑上来嗅了几下，之后伸出粉嫩可爱的小舌在我的掌心舔呀舔的，仿佛有一条温润酥麻的小虫子从它的舌头上钻进我的心窝里挠痒痒，我们的心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晚上我带黑豹睡床，把它当人待。白天则把它装进棉袄兜里带下田锄油菜。那时春光刚醒，寒风渐柔，我把它放在干涸的田沟里，自己在墒上锄油菜。黑豹失了依附害怕极了，哀嚎着跌跌撞撞的爬到菜墒上寻我，然后挨着脚踝蹭。几个月后，我再带它下田割油菜，长有齐膝高的黑豹，不再害怕，在田野里四处撒欢，一会撵蝴蝶，一会捉田鼠，忙得不亦乐乎。起先，它还会不时到田里察看我在否，之后，它跑的越来越远，时间也越来越长，等我把二亩田的油菜都割完了也不见它回来，急得我站田埂上大声喊它的名字，惊得田里的蚂蚱纷纷跳起。不一会，黑豹从远处飞奔过来，跑到我跟前又扑又蹭，同我一路嬉闹着回家。

夏天，吃过晚饭后，我带着黑豹沐浴着妩媚的月光，在村前的水泥路上散步。路边的梧桐树叶成帷，稍远处青蛙情唱池塘，凉风习习送来阵阵稻花香。忽然一只刺猬从旁边棉花田里跑出来横穿马路，把我吓了一跳，黑豹立刻窜上前教训人家，吓得小刺猬慌忙蜷成一团躺地上装死，我带黑豹走开。遇到邻村的人，黑豹马上挡我身前狂吠，警告人家离我远点，可把邻村人吓得不轻，要我用绳子把狗栓起来，我呵呵两声算是回答。

小尚每次来，开头的话题总是围绕着黑豹展开。一年后，在噼噼啪啪热闹的鞭炮声中，我带着黑豹嫁给了小尚。

乍然从地广人稀的农村到繁华喧嚣的城市，从宽屋大院住进狭小逼仄的出租房，我颇不习惯，还好有黑豹陪我渡过了那段难熬的岁月。

婚后不久，我在所住出租房的巷子对面租了一个小门面开干洗店。干洗店是房东利用两栋大楼之间的夹角搭建的简易房，前大后小，没有窗，关上门，房间象个七八平米的大棺材。

我是用母亲陪嫁时给的压箱钱到南京买的熨烫机，在交了半年干洗店的房租后，手中就一分钱也没有了。至于干洗机，没钱买，用手和洗衣机代替；烘干机更没钱买，用同时可以燃烧九个煤球的大炉子代替。我们在店里靠后的位置放了一张单人床，床头拉了一个花布帘与前面营业处隔开，带着黑豹在店里睡。

每次烧煤烘衣服，只一夜，挂在铁架上密密麻麻顾客们的湿衣服就被烘的透干。我们在店里也睡的非常暖和。只睡了一夜，黑豹就再也不肯陪我们在店里睡了，不仅如此，每次烧煤炉，它还会咬住我的裤角往外拖，我把它送回出租屋关起来，它就“汪汪”吵闹，叫得四邻不得安睡，纷纷出来斥责我。我干活到半夜本就疲惫不堪，哪里受得了黑豹如此折腾，就开始讨厌它，它却无知无觉，一如既往地摇头摆尾讨好我，没办法，我就又把它带回了干洗店。几次之后，我不胜其烦，一狠心将它关在天寒地冻的店外，任它蜷卧在垫子上忍受凛冬的欺凌。

第二年春，一天上午九点多钟，我们还没有起床。明明我已经听见闹铃响了几遍，可就是浑身发软不想醒，感觉自己干活太累了，是时候该好好补一个懒觉了。可是黑豹在店门外不依不饶的叫，爪子不知疲倦地使劲挠抓着铝合金卷闸门，仿佛牛头马面的磨牙声，在啃噬着我浑身的骨头，气得我生出非起床狠狠教训它一顿不可的念头。我极其费劲的睁开了眼睛，忍着头晕目眩，爬起来开门。黑豹一见我立马扑到我身上又舔又蹭，我却极厌恶的打开它，然后叫刚刚起床的小尚找根绳子拴住黑豹的脖子拖去狗市卖掉。

中午小尚又把黑豹牵了回来，说有人出一百五十块钱买黑豹，他嫌少没卖。解掉绳子后，黑豹没有象平常那样亲近我，而是焉头耷脑的趴在地上呜咽着，仿佛在悲伤的哭泣。到晚上吃饭时，我才发现它不见了，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离家出走了，走的悄无声息，任凭我喊破喉咙再也看不见它的身影出现。我出门寻找了几天也未果。它消失了，象一个梦，一片烟云，彻底的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从此无迹可寻。

多年后，我们买了房。

有一年冬天，住对门的一对五十多岁秦姓老夫妻在家里煤气中毒死了，我这才幡然悔悟当年开干洗店时，那天要不是黑豹拼命嚎叫挠门救了我们，我和小尚早死了，而我当时却不知好歹的还要卖掉它。唉……！

此后，每次看见狗，我就会想起黑豹，想起它的犬吠，它的挠门声，以及它与我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黑豹，你在哪里？我奴役你当我的宠物是多么的卑鄙，黑豹，假如时光可以重来，我要对你说声“对不起！”黑豹，我欠你一个道歉。

此去经年，时光坠落如雪，从此我不再养狗。

七夕随笔

暑收秋起，今年的七夕情人节又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为了考验爱情而整出的恶作剧，七夕前夕都还是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得晴好天气，没想到今天七夕情人节，恰巧温比亚台风过境，滁州地区被狂风暴雨折腾了一整天。

上午，儿子问我七夕情人节准备怎么跟他爸爸过，我知道儿子想借这个特殊的日子让我跟他爸爸和好，可是我们夫妻还有和好得可能吗？

多年前，我和老公纯因父母之命而结婚，婚后因为三观不合打闹是常态。我深深厌倦这种无休止的争吵，为此提过几次离婚，不过都被他给否决了，他解释是他曾经答应过我父亲临终时地嘱托，不管我今生做事怎么不靠谱他都不会跟我离婚。他坚决不离，而我也懒得折腾，不离婚就不离婚吧，为了孩子就在一起凑合着过呗。反正生活就像天气一样有冷有暖，亦像天气一样有风有雨有晴天。

两年前儿子考上大学，我们又因为儿子填报的志愿意见相左，闹分居了。儿子上大学不在家时，我们下班回家各吃各烧，吃完各回各自卧室，甚至这半年来，我们连一句话也不交流。

儿子每次放假回来就想方设法让我们两个和好，可是我们脾气都倔，虽有心和好，但碍于面子，谁也不肯先低头。

七夕这几天我因身体不适未去上班，恰巧孩子爸也轮休在家。我和儿子在书房玩电脑，孩子爸在他自己的卧室里看手机。

吃过午饭，我得去医院做检查，儿子忽然提议要他爸爸送我去。他爸爸当时二话不说就戴上头盔，罩上雨披，踟蹰了一下，用他一惯摸鼻子是为了鼓勇气的招牌动作走到我面前低声对我说:“今天天气不好，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你儿子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医院，叫我骑车送你，儿子大了得给他面子你说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像以前无数个和好的日子里那样，拿了把伞默默跟在他身后出了家门。我感到一阵久违的暖抚过心头那片寂冷的雪地。

坐在电瓶车的后座上，我一手打伞一手紧紧抓住前面座垫下的支撑杆，车子还没启动，一阵狂风掀来，手中的伞一下子被风刮翻了过去，要不是我抓的紧，伞就被风给卷拽走了。

孩子爸见状以商量的口气对我说:“要不你还像以前那样收了伞，躲我身后的雨披里抱住我的腰行不行？”

多久没听见他说这话了？感觉又陌生又熟悉，仿佛夏天的太阳一下子来到了白雪皑皑的冬天，我看见有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融化，我欢喜得一阵恍惚。

他见我发呆还以为我在为以前的事呕气呢，便不再说话，直接脱下身上的雨披罩在我的身上，然后他骑上电动车带着我一路驶向前去。

风抽雨打，眨眼功夫他的身上就淋的透湿。我的心忽然莫名一疼，我叫住他，然后脱下身上的雨披给他穿上，抹去他脸上的雨水，像以前无数个我们和好时雨天出行那样，我躲进他身后的雨披底下，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一股久违了的熟悉的体香立刻萦绕鼻端，继而沁入肺腑，心头最后的一抹残雪也被太阳融化干净，变成温泉涌出眼眶以庆祝失而复得的感情。

我刚抱着老公腰的时候，能明显感觉他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后就慢慢放松舒展了下来，甚至最后他还故意将他渐渐升高体温的后背使劲往我冰凉的前胸焐了上来。幸福忍不住从春风耕耘过的地方钻出来，又调皮地化做三万六千个小精灵从我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钻进钻出，打扫着有可能藏匿起来的雪花。

我不由心生感慨，婚姻真是个伟大的魔术师，它能把两个彼此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变成了这个世界上贫富与共，患难与共，朝朝暮暮相守着的亲人。尘缘有爱，菩提眷属。

作者简介：云荷，原名张传云，安徽滁州市人，文学发烧友。受古城文化熏陶，捉笔涂鸦，有拙作散见于《湖北文学》《湛江文学》《安徽诗歌》《新滁周报》等纸媒及网络平台。文海拾贝，装饰生活。

本期责编：胡春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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