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姜思学：《丁 香》
【总第021203期】
《丁 香》
作者：姜思学
丁香，何以称丁香？不确其名。《说文》云：“夏时万物皆丁实，丁承丙，象人心”，《礼记·月令》云：“仲春之月上丁”，似乎贴近“丁香”的本义。又，“丁”本“姜”姓，齐太公子伋为丁公，因以命氏，虽和姜姓有缘，应和花名无关。
五月，是丁香花盛开的季节，雪白、淡紫的花儿缀满枝头，早晨出去，清苦的幽香沁人心脾。清香似乎是少女的味道，所以韦庄诗中有“若无少女花应老，为有姮娥月易沈”句；清香中略带一丝苦涩，又似少女的春愁，宋朝诗人陈允平“丁香共结相思恨，空托绣罗金缕”的吟咏，怕是缘此吧？因之，丁香还是爱情的象征。
丁香的花语遂有“纯洁”、“初恋”、“凄婉”、“光辉”的寓意。
丁香的爱情故事，真实可信的有这样一则：南宋吴曾的《能改斋漫录》记载，著名词人贺铸曾经爱上一位女子，两人相交甚密、感情很深。后来贺铸因为官赴任而离去，女子孤独相思，情愁难解，于是作《寄贺芳回》一诗，诗曰：“独倚危阑泪满襟，小园春色懒追寻。深恩纵似丁香结，难展芭蕉一寸心。”贺铸读后深为感动也深为内疚，填写了一阕《石州引》回寄，表白自己的心迹：
薄雨初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长亭柳色才黄，远客一枝先折。烟横水际，映带几点归鸦，东风消尽龙沙雪。还记出门来，恰而今时节。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顿成轻别。已是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枉望断天涯，两厌厌风月。
贺铸，实有其人，北宋著名词人。字方回，又名贺三愁，也称贺梅子。出身高贵，宋太祖贺皇后族孙，所娶亦宗室之女。自称远祖本居山阴，是唐朝诗人贺知章的后裔，有乃祖之风，不附权贵，喜论天下事。三十年间，得诗五六千首。《石州引》一词，宋词有录，但与吴曾的《能改斋漫录》稍有出入：
薄雨收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长亭柳蓓才黄，倚马何人先折？烟横水漫，映带几点归鸿，平沙销尽龙荒雪。犹记出关来，恰如今时节。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便成轻别。回首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许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憔悴一天涯，两厌厌风月。
纯系故事的，说有一位穷秀才和富家女相恋，但因门第不配难以结成连理。秀才遂决定上京赶考，博取功名，从而实现比翼双飞的愿望。分别前夜，他们在紫丁香下约会盟誓。姑娘表示非秀才不嫁，秀才则折丁香花赠给姑娘，愿丁香为证，若得功名，定然回来迎娶姑娘。
但三年后丁香花开时节，却传来秀才客死他乡的噩耗。姑娘悲痛万分，将一瓣丁香，尽节殉情，投河自尽。从此原来五瓣的丁香就只有四个花瓣了。
虽是故事，却哀婉凄美，不失真爱的见证。
丁香花瓣的多少，则演义无疑。一般的丁香花多为四瓣，但也有五瓣、六瓣、七瓣者，我去年还见过六瓣和九瓣并在一起的的丁香，不过极为少见。若做别解，就另具高意了：五行之数，也即《尚书》中的“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奇数相加为九，偶数相加为六，故“九”为阳之极数，“六”为阴之数。“九”“六”相并，阴阳至数，易道周普，一览无余矣！冥冥中似有某种暗示……
丁香还可入药。唐孟棨《本事诗》载：“宋考功，天后朝求为北门学士，不许，作《明河篇》以见其意，末云：‘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更将织女支机石，还访成都卖卜人。’则天见其诗，谓崔融曰：‘吾非不知之问有才调，但以其有口过。’盖以之问患齿疾，口常臭故也。”由是，宋之问便常含鸡舌香以解口臭。
实际的情形是，在汉代，尚书郎奏事的时候，都要口含鸡舌香，不管口臭不口臭。所以后世以含鸡舌香指代晋见皇帝。如刘禹锡就有诗曰：“新恩共理犬牙地，昨日同含鸡舌香。”宋之问事，张垍的《控鹤监秘记》似乎更符合事实：“户部郎宋之问以诗才受知于后，谄事昌宗，求为北门学士，昌宗为之说项，武后不许，之问乃作《明河篇》赠昌宗，其末云：‘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还将织女支矶石，更访成都卖卜人。’武后见其诗，笑谓昌宗曰：‘朕非不知其才，但以其有口过耳。’以之问曾将后嬖二张事，托诸吟咏，以媚二张，为后所见，故云。之问遂终身衔鸡舌之恨。”
“口过”和“口臭”虽一字之差，但意思迥异：“口过”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终身衔鸡舌之恨”也非为解“口臭”，是指没能成为北门学士。
说宋之问口臭，概因宋之问人品不佳，惹人厌憎。的确，宋之问极尽逢迎谄媚、卖友求荣之能事，“因诗杀亲”更是十恶不赦！宋之问人物生平记载：
其外甥刘希夷，与宋之问年龄相仿，中过进士但无心仕途，也是一位诗人。有一次，刘希夷写了一首题为《代悲白头翁》的诗，诗云：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禄池台生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宋之问看到外甥这首尚未公之于众的诗后，赞不绝口，尤其喜爱诗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两句。宋之问请求外甥将这首诗让给自己，刘希夷起初答应了，可不久又反悔，因为他实在难以割爱。宋之问恼羞成怒，为了将此诗据为己有，竟然命令家奴用土袋将外甥活活压死，可怜才华横溢的诗人刘希夷去世时还不到30岁。于是在《全唐诗》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刘希夷名下，收录了这首诗，题为《代悲白头翁》；在宋之问名下，也收录了这首诗，只是改了一下标题，将“洛阳女儿惜颜色”一句中的“洛阳”二字改成了“幽闺”，其余诗句一模一样。”由此可见，宋之问的人品何其低下，心地何其狠毒！
丁香入药却没有疑问。《日华子本草》曰：丁香可以“治口气，反胃，疗肾气”等，《海药本草》记载的更多。
相传，古代一个皇帝爱食生冷，一天深夜，突然腹满壅塞，上吐下泻。太医无计可施，只有张榜征良医。一乞丐见而揭之入宫，曰：“脾胃乃仓廪之官也。陛下饮食生冷，伤于脾胃，须用丁香等鲜花制成的香袋悬挂于室内方可龙体安康。”皇上遵嘱行事。当夜，皇上梦见乞丐乃八仙之一蓝采和也。数天后病愈。
这虽是一个传说，但利用丁香和其他香气药材疗病的方法却是真实无误的。
暴马丁香则和北方的佛教渊源颇深。佛门寺院，一般栽种菩提树表达释迦牟尼佛在其树下获得无上正觉。但真正的菩提树只适宜于生长在热带、亚热带。因此，华南以北，东南沿海以西，佛门弟子只好选用别树代替。如四川选用油串子，并称这种树作菩提子树。北方一些寺院，则多选用珍稀名贵的银杏树代替菩提树。可是西北的甘肃、青海等地，受高原气候的影响，只能选用“暴马丁香”代替菩提树。举世闻名的喇嘛教圣地——塔尔寺，便和暴马丁香息息相关。
相传藏族地区佛教大师宗喀巴诞生以后，在他出生的地方长出一棵白旃檀树——暴马丁香树。此树枝繁叶茂，十万树叶，每个叶片上都能出现一尊狮子吼佛的形象，就连树皮也是如此，故名“衮木”——意为十万身像。这棵不寻常的白旃檀树便被佛教信徒誉为菩提树。
明朝洪武十一年（１３７８年），宗喀巴在西藏学经，父母由青海去信，催其回乡省亲。宗喀巴收到信件后，考虑路途遥远，影响学经，决定不返故里。于是派弟子送信一封及用鼻血绘成的个人画像和狮子吼佛像一轴。信中说：“若在我出生的地方，以十万尊狮子吼佛像及菩提树为中心，建一座佛塔，则如同亲晤儿面。”母亲收到此信后，十分悲恸，便将两尊画像虔诚供奉。洪武十二年，在其信徒的资助下，依照宗喀巴大师的嘱咐，以白旃檀树为中心，建了一座佛塔——塔尔大灵塔。后因塔之盛名，于明嘉庆三十九年（公元１５６０年）又在建塔的地方造了一座寺院叫塔尔寺。寺成后，香火鼎盛，昌盛时寺僧多达一千余人。
哈尔滨也颇多暴马丁香树，顾乡大堤上随处可见，但似和佛教无缘。虽然如此，丁香却是哈尔滨的“市花”、“市树”，多达四、五十万株。冰城五月，丁香独冠群芳，极一时之盛！所以，“冰城”而外，哈尔滨还有“丁香城”的美誉！
张福海的《丁香赋》写道：“丁香就像春天里的一个梦，与哈尔滨的春天交相辉映，有了丁香花，哈尔滨的春天就变得芳香四溢，美伦美奂”。
张斌几日前写的《庭下丁香千结》诗意盎然：“信步丁香树下，朵朵花瓣紫裙淡妆，馨香缕缕环绕庭廊，原来身边的风景，就是心向往的诗和远方”。
做为冰城人，我由衷高兴这种赞美！当然，也欣然接受丁香做为爱情的象征，只是少些凄婉和哀怨，别再出现尽节殉情或化作荒塚的丁香才有“百头，千头，万头”的妙对这种生离死别的痴惘和“佳话”，丁香的苦涩用作陶冶精神好了！
2017年5月中旬写于问道庐
姜思学：一九六二年生人，黑龙江省哲学研究会副秘书长，学科带头人。现供职哈尔滨商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主讲哲学，哲学史，周易概论等课程。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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