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高原 风雪彩虹
青藏线上的军人具有“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和特别能战斗”的三个特别精神。关注“青藏线老兵之家”分享我们曾经在军营中工作、学习、生活的一些回忆和我们今天与明天的成长经历。。。
关山红，女，北京人，1981年10月入伍，历任总后独立通信营战士、班长。
情系高原 风雪彩虹
——82年北京女兵军营生活一瞥
文/关山红
打开尘封的记忆,让时光罗盘倒转,追溯到公元1981年10月深秋的北京。香山的红叶，钓鱼台的银杏，陶然亭的芦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迷人古都，在金秋时节尤其显得风韵翩跹。
然而更美的风景线还显露在那些即将踏上从戎征程，青春靓丽的北京姑娘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影里。 她们暂且互不相识，但一身绿军装，一口北京腔，立马拉近了距离，迅速将她们融入到军人的行列里，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书写着北京女兵的故事。
一 初遇大头鞋
话又说回到那年的征兵季，位于北京西城劈材胡同的西城武装部的四合院里，人头攒动，接到入伍通知书的应届高中生们鱼贯而入，也有的家长随行同来，准备帮子女们领取军装衣物。此时见到了接我们女兵的刘大姐（时任通信营一连排长刘淑珍）、汪大姐（时任一连技师汪卫），我们一直这样称呼她们，到了部队她们不允许我们再这样喊她们，说是有纪律，这是后话了。她俩的气色绝佳，红红的脸颊,着一身国防绿，五星领章三点红搭配恰到好处，身材俏丽，英姿飒爽，很是出众，北京话“盖了帽了”，是绝顶的赞美！她俩和颜悦色地在同家长们介绍着情况，交待着出发时的注意事项，武装部的同志开始给大家分发衣物，忽然间有人喊“大头鞋”！哇!我们平生第一次看到这种款式的鞋，那鞋头，用整整一大块厚翻毛牛皮盖着，鞋帮后跟也裹着黄色的翻毛皮，中间由厚帆布连接，宽鞋带将连着厚羊毛的鞋舌紧紧捆牢，一直护到脚脖子。多少年后听我们自己的孩子说起，二十一世纪初若拥有这样一双大头鞋，就像电影里的美国大兵，让人羡慕死了。家长们依然忧心忡忡，这是要去冰天雪地的北国戍守边疆吗？征兵海报张贴后，各个高中报名点火爆，特别是女兵名额稀少，毛鳞凤角，一旦被录取，不亚于中状元。胡同深处奔走相告，不时投来羡慕的眼光，那的确是一桩令人啧啧称赞的喜事啊! 有人打探到是去青海的部队了，“那么远，还去吗？”家长悄悄问，女孩子坚定地说“去！”，这些未曾离开过父母呵护、未曾离开过故乡北京的丫头们，虽纤弱娇柔，乳臭未干，可对于当兵的态度，姑娘们一个个表现的斩钉截铁，毫不含糊。
二 离开大北京
1981年10月27日下午4：00，我们从区武装部出发，大轿车自西而东在长安街上奔驰着，西单大街、中南海、天安门广场、北京饭店等一一向后退去，这些我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今天就要惜别了!
记不得哪位接兵大姐说了句“再看看吧！三年之内就看不到了。”大家听了一笑了之，并没有过多在意其中的含义。没多久，来自北京各区的新兵都集结在北京火车站。青年男女们身着新发的军装，胸前佩戴着一朵鲜艳的大红花，身后背着一个大背包，整装待发。车站广场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俨然绿色的海洋，好不壮观。刘大姐开始大声地点着名，方知,我们21名女生被分为两组，一组10人到西宁兵站部，另一组11人到格尔木通信营。我们这11名女孩子按个头由高到低排列，分别是：顾洪琴、董盛月、李卫华、关山红、刘红章、李丽、范燕鸿、王蕾、徐玲、穆香琴、续庆纭。
姑娘们早已按捺不住急切而欣喜的心情，恨不能即刻离开北京，飞向远方，去梦想中的军营看看，做一名正儿八经的女军人，多神气了！多令人羡慕啊！我们就是带着这样那样无比美好的憧憬，五色斑斓的梦想，欢天喜地的踏上了奔向大西北的列车，向来送别我们的亲人们挥手告别，再见啦！大北京，我亲爱的故乡！千叮咛万嘱咐的家长们，也用他们充满期待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直到远去的列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列车继续奔驰着，一位姓高的团长出现在车厢中间，他站在椅子上目视着车厢两头，开始高声讲话“同志们请注意，从现在起你们不是一般的老百姓了，你们是一名军人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从指挥，要注意保持车厢的卫生，不要随便走动……”后面的话记不清了，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们似乎感觉“兵”的称呼已经属于我们了，我们也就真的要离开北京，离开家了。然而姑娘们还是一路的欢快和笑声回荡在车厢中。
三 直奔通信营
经过两天一夜的长途颠簸，到达我们从未到访过的青海省会城市西宁。迎候的首长们已等待多时，老兵们争抢着我们手里的行李，很是热情,汽车已停候在车站外，乘车在西宁大街上，市容市貌展现眼前，卫生状况虽不及京城，但街上人来人往，井然有序。我们光顾了号称西宁最大的商场，大十字百货楼,大街上偶尔看见藏族同胞，卖牛羊肉的摊铺比比皆是，西部风情随处可见。外面的世界如此新鲜，旅途劳顿在浑然不觉中烟消云散。
夜宿兵站部招待所，第二天早7点，通信营的大轿子车来接我们了，司机是一位姓田的志愿兵，车上还有一位男干部，身材不高，五官端正，眼睛不大但却很有神。刘大姐因有事不能与我们同行，给我们介绍的男干部是骆忠生副政委。骆副政委很随和，冲我们微笑点点头，也不多言，我们也没感觉他是多大的官,后来才知是通信营的主要领导之一。从兵站部招待所开出不远，骆副政委指着青藏公路的0号路标说“大家看，青藏公路就是从这里开始啦！”汽车向西进发，沿途经过了日月山、倒淌河、青海湖，我们领略并感叹着壮美的高原风光，蔚蓝的天空，洁白的祥云，成群的牛羊，仿佛正在参加学校的秋游。不知谁起了个头“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大家共同唱起歌来,一首接一首,也不知唱了多少首。个子最小的续庆纭向骆副政委打探格尔木啥样？他一脸神秘答曰“格尔木人称‘小上海’啊，到了你们就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一定是个条件不错的小城市吧？我们将信将疑，心里设想着它的芳容。我们这些自小在京城长大的女孩子，基本没出过远门，一个个像长上翅膀的小燕子，一路歌声一路笑语，叽叽喳喳聊个不停歇。渐渐地，越往西行驶景致越荒凉，人烟越来越稀少，同时嗓子也唱哑了，剩下的只有汽车马达的轰鸣声了，骆副政委回过头来，笑着问着我们“怎么不唱了？”大家面面相歔，小失望跃然脸上。格尔木到了，通信营大门口显现了，这就是“小上海”吗？我们已被劳累占据，顾不了那么多，整整衣冠，打起精神，向敲锣打鼓列队欢迎我们的通信营大门走去。
四 体验大通铺
抵达营里第一天已是下午时分,入住营直一层的北教室,听说十几个人要住在一间房子里,是个什么情形呢?步入其中观之，原来只是一张床!就是一个大通铺。也就是用砖块沿着房间的三侧垒砌成一个简单的整体、固定的床体，床沿用木条制成，略高出床面，来抵挡着被褥的滑落。大家面露疑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是什么条件啊，这怎么睡啊？新兵班长段莲乔已经开始不断地介绍着住宿的情况，周围的环境，洗漱的方式，吃饭的地点等，随后开始张罗着大通铺的人员安置。按大小个自东向西排序，一人一个铺位，平均每人“占地”宽幅最多不过80公分左右，如此紧张的宽度，太新鲜好玩了！当我们真的在此“享受”时，体验的是不宽敞、不舒适、不自由。一翻身就会触碰到“邻居”，说梦话会让所有人知晓，没有隐私可言的场所，对于我们住惯了单间、单床的女孩子是真不适应。俗话说入乡随俗，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暗暗默许：逐步适应环境吧，真正的改变要从今天开始啦！
五 印象新兵连
新训对于每一名新兵来说，都是一次从老百姓到军人转变的过程，要经历严格的训练，素养的锻造，养成整齐划一、雷厉风行的习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作风，不怕流汗、不畏艰险的意志品质。要经过紧张、艰苦、训练，经历磨砺、学习、培养，脱胎换骨，逐渐转变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我们新兵连连队干部：指导员赵维国(75年陕西)、连长韩俊礼（76年山西）、副指导员郭荣耀（76年山西）、副连长王建中（77年河南）。
新兵连共六个班：一班长辛有名（76年山西）、二班长邹军科（81年陕西）、三班长翁亚峰（81年陕西）、四班长李志宏（77年河南）、五班长杜顺军（81年陕西）、六班长段莲乔（81年四川）。
从1981年11月——1982年3月，是以上各位带领我们这个团队，共同走过四个半月紧紧张张的新训生活，那是迈入部队的第一课堂，记忆尤为深刻。
整理内务，叠军被，没那么简单，要整成“豆腐块"一般，方方正正，被子中间合拢处不能“张嘴”。记得一班长辛有名多次教我们整理被子的要领和方法，这其中也不乏遭到韩俊礼连长的多次“表扬”，在他们的言传身教下，我们很快就出了成果，内务流动红旗时不时的也会光顾我们北京女兵的六班。
队列训练，稍息、立定，三大步伐：齐步、正步、跑步，起立、蹲下、坐下。操枪、投弹、射击，每一个训练科目，对于我们女孩子谈何容易，遇有身体不适，也都咬紧牙关，训练难度、强度丝毫不比男兵逊色。11个女孩子私下商量着，我们体力上不如男兵，但我们可以从整齐划一上找回，从技术要领上挖潜。因此，会操时刻，女兵六班的成绩也时常是令人刮目相看的。
公差勤务、帮厨洗菜、运白菜、卸垃圾、扛面袋、打扫猪圈、厕所卫生……频繁的劳动,在家里我们虽到不了娇生惯养的地步,可实在没干过这类苦差啊!都说大城市兵娇气，我们不甘，憋足了劲，没有掉过链子。努力地去做，证明我们不比别人差。徐玲是个干活从不惜力的人，有点男孩子性格，面袋子一扛两袋走起，我们可不敢和她较量。切菜洗菜，挽起衣角裤腿，搞得身上湿漉漉，手冻的红通通，她却如鱼得水。
学习各种知识，打造合格军人。依稀记得听赵维国指导员讲授《服兵役是每个公民的崇高职责和光荣义务》、《军人的军容、礼貌、纪律》，韩俊礼连长讲授《军人的职责》等等，这些政治、军事、业务、党团建设，内容丰富。使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也多少知晓了一些基本概念，虽然刚刚高中毕业，离开了教室，转眼间又步入了军营更大的课堂，理解了参军不仅仅是贪图军装穿在身上外在的漂亮，它可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啊!军人更多的就是意味着奉献，这点对于我们这些女孩子来说思想准备的确是不足的。
还有一件难以启齿和忘却的事情，就是因我们女兵浪费粮食，集合全连官兵，到我们班宿舍实地“参观”。一个训练日后的晚餐时刻，刚刚吃过饭，桌上盛饭的盆里，放着被我们掰剩下的东一块西一块的包子，有的馅已被抠去，残缺不全的摆放着，赵指导员和韩连长恰巧走进我们班，指导员一脸严肃“这些食物你们准备去倒吗？好大方啊！”，他越说越生气“就你们伟大，全连集合参观参观，受受教育”,“我的父母，他们在田里劳动，看到这些，会怎么想？你们太不像话了,”韩连长说着说着,也动情地流下眼泪。我们被这情景看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大家也感到羞愧、自责、无地自容，是有些过份了！我们从小到大丰衣足食，没品尝过饥饿的滋味，节俭、朴素之道，这一课永生难忘。
我们也有极度兴高采烈的时刻。1981年11月16日，临近傍晚，准备开饭，从收音机里传来中国女排姑娘奋力拼搏以3比0完胜东亚魔女日本队，第一次获得女子排球世界杯冠军，顿时，我们十几个姑娘蹦着跳着，大声呼喊“中国队赢了，万岁！万岁！”喊声笑声震耳欲聋，小房间里热闹非凡。猛然间房门被打开，二班长邹军科闯了进来，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我们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当我们把这个特大喜讯告诉邹班长时，顿时，他也加入到我们的狂欢行列，在我们的带动下，整个新兵连都沸腾了。我们为女排姑娘们叫好，我们为伟大的祖国骄傲！
最发怵的科目——外线课，训练爬电线杆。在开训之前，首先由六个班进行埋电线杆比赛，看哪个班先将电线杆树立起来。就是女兵班要和其他五个男兵班动真格的，较量！我们商量对策，即集中最优势的力量猛干，力气殆尽之时马上换人。我们也使出浑身解数，真玩了命了，力气稍弱些的小续、李丽在一旁加油，跺脚助威，结果还真奏效，在大家快节奏的挥锹大干加巧干下，我们竟以第四名的速度将电线杆稳稳的竖立起来，终于没被垫底。可爬电线杆就没那么简单了，这哪是女孩子干的事啊？真勉为其难。谁也不想当“草包”，硬着头皮练吧。续庆纭是班里个子最小的，身单力薄。她脚上蹬上半圆形的铁脚扣，刚升至一米多点，就哇哇地哭了起来，不想再继续了。我们大家为她加油鼓劲，其实胆怯的也不只她一个，我们相互鼓励着，帮助着，不希望哪一个姐妹掉队。最后我们班所有的女兵，克服恐惧和困难，经过多次刻苦练习，还是全部通过，考试成绩均在良好以上。
新训结束，刘红章(打字员）、李丽（电影放映员）、董盛月（卫生员）分在营直；顾洪琴、李卫华、关山红、范燕鸿、王蕾、徐玲、穆香琴、续庆纭分在一连。
她们以优良的成绩毕业，交上合格士兵的答卷，四名同志获得了嘉奖殊荣，迈向新的战斗岗位。
六 快乐电话兵
下了老连队，快告别“新兵蛋子”的称谓了，我们有了些许解放的感觉，起码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搞紧急集合了。背号码，话务员的基本功，熟悉首长讲话特点，也要用心。练习普通话，我们是北京人，讲的京腔京韵，刘排长说要严格要求，讲普通话，去掉北京土话音儿。经过一段刻苦的培训、练习，在老兵带领下，很快就胜任话务员工作。有不少同志进步很快，刚上机半年工夫，就被评为兵站部三满意话务员，李卫华是我们这批兵的佼佼者，还被推选为青海省人大代表。
我们整日上班、学习、公务、补觉，安排得满满当当，生活的快快乐乐。还有更高兴的事，在那个没有传呼机、手机的年代，得到老兵允许，能听到家人的声音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七 爱美的女兵
爱美是每个女孩子的天性，即便戎装素裹，也挡不住那颗青春驿动的心灵。虽然从头饰上要求长发不过肩，可女孩子会从头帘上找回，或剪成齐刷刷的日本式，或烫成发卷洒脱飘逸，让裸露在军帽下的发髻保留着一个女孩子的妩媚。想当年，我们还悄悄地修改军裤，让那宽肥的裤腿稍稍地收敛，略显出女孩子姣好的体材。不知当年部队的首长看到这会怎么想？但我们的确那么做了，请谅解当年我们的单纯，以及对美最肤浅的理解吧！做点过分的事也不足为奇，那可是十八九岁女孩子金子般的妙龄啊！
还记得一次卸垃圾的公差交给了顾洪琴、李卫华、关山红、徐玲，她们四位女兵登上一辆“解放”卡车，车上满载着废弃的垃圾，直奔大柴旦方向。几个女孩子当时还有些难为情，卸垃圾的活，多没面子啊？大家站在卡车车厢里侧，尽量只让路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影上。到达指定地点，几个女兵轮番上阵，三下五除二，迅速把废弃物一卸了之，利利索索完成任务。现在想来，当时的想法真像是个天真的孩子，当初四个女战士劳动的画面，一定是难以寻觅、最可爱、最美丽的风景画。
八 北京妞了得
北京妞也称“丫头片子”，地道的北京人年轻女孩子称呼“丫头片子”，这是褒义，也是关系亲近的人才这样亲切的称呼。这十来个丫头，个个不是“善茬”（指有能力、有本事），大个子顾洪琴是神枪手，进过北京射击体校，新兵连射击第一名；董盛月慢声慢语，耐心细致，营里派她去了医务室，乃人岗相宜；李卫华在校练过百米跨栏跑，体育成绩杠杠的，她和穆香琴军事素质突出，人长得也标致,被选拔参加新训班长的重要培训；关山红曾随一连张吉忱技师，承担营里选接84年女新兵这一重任；刘红章身材姣好，舞姿婀娜，艺术细胞聚集；李丽打小练就手风琴技能，在枯燥的训练生活中，有她的演奏,总给我们带来高雅的听觉享受；王蕾写得一首漂亮的硬笔字，着实令人羡慕，她学习能力强，被选调参加载波培训班；范燕鸿的文采飞扬，激情满满，俨然一个小作家；徐玲天生的豪放性格，哪里有急难险重的差事，绝对的一把好手；续庆纭的嘴巴伶俐，听她讲述故事能达到出神入化之境。
回首往事, 虽然我们的成长经历以及所付出的努力,相对于总后独立通信营几十年的创建、奋斗和发展历史画卷，只是沧海一粟，但也同一代代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老战友们一样，北京女兵也把她们自己最为青春灿烂的芳华和最为光鲜亮丽的情怀，在青藏高原军营里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发挥了自己的一份光和热！
谨以此篇纪念北京女兵青藏高原青春岁月！
2018年12月22日于北京
————————————————
编辑：青藏线老兵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