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窗外

近日心绪低落，又无计消除，只能沉寂，静待时光来解决它。

安静下来了，才发现熟悉的世界里，从来不失热闹。

窗外一排临街房，从来不曾关注里面是干什么的。这几天发现，应该有一个培训机构。太阳出来后，会有人领着喊口号，口号声参差不齐，有时还会夹杂着女声。再晚些时候，就会有嘿嘿哈哈乒乒乓乓的声音，应该是训练跆拳道或武术之类。但有时声音很嘈杂，像吵架或者虐待，我暗自怀疑，有没有可能是黑帮的据点。

还有一家酒店。过了午后，酒店清闲，就会有年轻的店员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唱歌。昨天下午，店里的小伙子们应该是凑在了一起，一首接一首地合唱，唱着流行的或过时的、音准的或跑调的歌，歌声里透着难得的肆意。

阳光很好，在向西的绿化带里，竟然坐了一个白发的老妪。她很时尚地坐在一个野餐垫上，铺陈着纤细的双腿，垫子旁边，是马扎、毛巾、蒲扇；垫子上方，是花谢了叶满了的流苏树。老妪看着在路面上的年轻妈妈和婴孩玩耍，满脸欢喜。

有一群工人在树下歇息。靠在沙袋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指间捻着纸烟，仿佛找到了世上最舒服的雅座。与工友拉几句笑话，乱侃一下时政，撑不住就合上眼皮打个盹。暖阳晒在疲惫的身上，想不打盹都难。

下班走安全楼梯，撞见护工大叔坐在台阶上，聚精会神地看书。黝暗的走廊，除了他空无一人，我有点懵，不知道该不该退回去。他会不会担心我误解他在偷懒？我若经过他身边，会不会打扰了他？他认真看书的样子让我觉得好惭愧。

有很多人站在金字塔顶端，以一己之力，影响世界的风云变幻，他们的生活，往往超乎我们的想象，香车宝马，快意江湖。然而，大多数人在金字塔中层或底层。无数不起眼的角落里，芸芸众生来去匆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陋的生活之舟，见不到大风浪，却要在无休止的小风波里起起落落，悲欢离合。其实，他们生活得挺好的，只不过和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王者有王者的烦恼，蝼蚁有蝼蚁的狂欢。”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万紫千红的春天，何曾不是山花烂漫。太多人只见到烟火绽放的瞬间，看不到工厂制造烟花的乏味；太多人一直在追求生活改头换面，看不到当下的幸福珍贵。

刚才得知，我的大学同学上手术时因为脑出血没抢救过来，走了！他倒下时有没有觉得疼痛？有没有担心还不到两岁的孩子？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四十岁啊，正当壮年，上有老下有小，他家里是要塌天啊！人的生命，无比坚强，要经历疾病，苦读，竞争，成家，立业……终于有这么一天啊，那些遥远的像故事一样的悲剧，在我身边活生生上演了，生命何其脆弱！突然觉得在安康的生活里时不时闹情绪的自己像个二傻子。

人在任何阶段、任何层级，都有一个更好的生活在脑海里。这个“更好”，有时能够一步步走近，有时却渐行渐远。应该向”更好”迈进，也应该做好准备，准备好永远也到达不了。电影《阿甘正传》里有一句台词：你要是对未来什么都不懂，就记得向前跑就好，别停下，别放弃自己，每天都在进步，生活就会有变化。愿我从此，无论生活变成什么样子，都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