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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广丽
母亲坐在“理发馆”门口的台阶上,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午饭后,她对父亲说:“你睡吧,今儿天儿挺好,我去理发,等回来咱们一起去买菜,明儿重阳了,孩子们都要来呢!” “嗯!”正在看报的父亲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
母亲来时,差不多一点半。店门没开。母亲也没多想,侧身单手撑着墙,坐在了门外的台阶上。理发馆没有名字,就叫“理发馆”,已经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存在二十多年。
母亲习惯来这儿,倒不是图便宜,就是喜欢跟这个老姐妹一起聊聊天。若店主不在,肯定是去送上小学的外孙女,最迟不会晚过两点。
秋日的阳光,穿过小店窗前的石榴树,像成熟的果实一般落到母亲的身上。母亲挺直后背,双手叠着放在大腿上,故作一副悠闲的样子。小街历经正午的沉闷,此刻也在逐渐喧闹起来。南来的,北往的,各自都有自己的去处。尤其看到学生结伴骑车而过,母亲的脸上荡开笑意,会不由想到自家的那几个大外甥,他们也是这样骑车吧!一转眼,都成大小伙了。可不哩,女儿们也不年轻啦!
都两点了,咋还没到呀!母亲嘟囔着,用双手撑住后腰,摆晃着看向小街的东头。
只见两位的老人搀扶着走过来,阳光下,他们的白发闪着银光。母亲想到了腿不好的父亲。别看俩人总吵吵,但小日子里的配合那叫一个默契。母亲不会做饭,父亲乐当锅台转;母亲买菜父亲洗,父亲炒菜母亲刷;每每蒸馒头,父亲揉面搋碱,母亲闻,少了谁都不行。
又过去了十分钟。母亲感觉膝盖酸胀,她摸了摸台阶,虽台阶铺满阳光,但毕竟积蓄着昨夜的凉。母亲想站起来,溜达溜达,若店主还不来,她就不等了。
许是坐得太久,加之台阶低于她膝盖的高度,母亲双手撑在膝盖上,试了好几试,身子都纹丝不动。
母亲抚着膝盖,看着络绎不绝的行人,笑容略显僵硬和勉强。小腹也凑热闹一般隐隐地疼,母亲不由缩紧了身子。
手机响了,一看,是三女儿的。
“娘,干嘛呢?”
“没干嘛,在马路上遛弯呢?”母亲的声音如常一般嘹亮,透着笑意。“你在哪儿呢?”母亲反问。
“娘,我在超市呢,这里秋衣刚上新货,给你买一身吧!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呀。”
“不要,我还有好几件新的没上身呢?你可别乱花钱。快回家吧!”母亲喊。
“没事,你不用管,买红的吧,老来穿红老来俏!明天的饭你不用操心,我都买回去哈。”说完三女儿挂断了手机。母亲还在喊“别买,别买”。许是着急,母亲额头渗出了汗,秋风一打,凉凉的。
“他陈姨,你在这里干嘛呢?”母亲抬头一看,是老邻居大庆妈。
“这不等着理发呢。你这是干嘛去呀?”母亲作势要起。
“没事,你坐着吧,明天孩子们都来,我去买点菜。”说着,大庆妈骑上自行车走了。
看大庆妈骑远了,母亲懊恼地拍拍腿,埋怨它不争气,又埋怨自己好面子。让人家拉一下,不就起来了呀!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已经坐了一个小时了。疼从膝盖、肚子蔓延到了腰。母亲将身子后仰,尝试把腿伸直,来缓解一下它的麻木。她用双手撑在身体一侧,后背倚靠在墙皮斑驳的墙上,把双腿侧过来,想再加一把腰劲儿站起来,但试了好几次,依然没有成功。
母亲垂头坐在那里。年轻的时候风风火火哪里去了,难不成老了真是不中用了,连这么一点事情都做不到。她使劲地捶打自己的腿。路过的人好奇地看她。她讪讪地笑着,再也没有力气去伪装坚强。
母亲坐在“理发馆”门口的台阶上,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到叫父亲起床的时间了,还要去买菜呢!“不行,我必须起来,不行,要误事了……”
她缓缓地把身子往前匍匐,跪在地上,然后……
【陈广丽】 女,沧州市人,笔名平淡是真,江山文学网逝水流年文学社团副社长,2014年江山文学网十大明星编辑。2009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著有散文、中短篇小说90余万字,作品散见于《无名文学》《沧州日报》《语文周报》《土地》等报刊杂志,另有作品收录于《流年》小说散文集。2015年荣获《沧州日报》主办“金恩杯”散文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