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家园】容子 | 消逝的田园风光
总第125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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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清水秀浙江美,美就美在山水间。杭州翠柳,萧山蔗田;西湖龙井,绍兴黄酒;宁波汤圆,定海鲜鱼……唱不完的浙江情,说不尽的浙江缘。年轻时在浙江工作生活,搭乘过渔船木舟,采摘过舟山岛的红杜鹃,见过排山倒海的钱塘潮,听过轻快悦耳的《采茶歌》……梁祝的经典、白蛇传的传说、越王勾践的史话、孔乙己的故事…… 一个个、一件件,如沐春风。溪水清清荷花影,香茗阵阵难忘情,在我心中最难忘的,是浙江的绿水青山、田园风光。
1976-1978年在浙江,杭州西湖的美景自不必说,杭州郊外萧山县(现称杭州市萧山区)的自然风光,也深印在我的脑海里。记得那时工作单位的大院外,有条能走车的道路通往远处乡村,道路两旁是大片的稻田。每当太阳落山,下班后,我常和同事结伴去散步。走在田间路上,忽闻身后传来自行车的铃声,“赤脚医生”骑车而过,红十字药箱在我们眼前慢慢地消失在田野尽头。夕阳下,农人赶着水牛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远方的农舍炊烟袅袅;暮霭中传来孩子们的歌声,若隐若现,缥缥缈缈……
春季插秧之后,稻田犹如绿茵铺陈的地毯,秧苗随风而摆,宛如绿波起伏。到了夏天,阳光下的稻田金灿灿,收割的农民早出晚归;通往乡间的路上,运输的小拖拉机穿梭不停,来来往往,田野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和劳作的欢畅。傍晚走在田间路上,自行车铃声不断,一辆接着一辆,满载着杨梅、荔枝、甘蔗……这是我记忆中的萧山田野,充满乡土气息的田园风光!
2008年11月,时隔30年,我重返萧山,故地重游。可是,记忆中的田园风光不见了!南面那片曾经绿油油的农田不见了,东面的那些荷塘消失了,全都盖起了楼房。西面通往老火车站的道路变了,新起的楼房遮挡着我的视线,从大街上望不见曾经植树造林的西山。北面的河浜及河上的拱桥变得面目全非,填浜造路,变成了宽大的马路,盖起了高级宾馆。摩托车、名牌小轿车,还有人力三轮车,在大街上川流不息,整个小城变得拥挤不堪。
我感慨万千:时代变了,社会发展了,人们富裕了,生活时尚了,过去的乡镇已城市化,往昔的田园风光荡然无存,空间变得狭小拥挤了。我惊奇,变化太大了!我更多的是茫然,想起年轻时,清晨在拱桥边跑步,傍晚在田野中散步,周末去西山麓挖蕨菜,假日在池塘边读书……“时间到哪里去了?还没来得及好好过,我们就已经老了”,世界真的变了!
是啊,日子怎就飞逝而去了?
浙江的水乡小镇,乌篷船悠悠荡荡从拱桥下划过;田野里水牛走过,稻田中水车转动,阳光淡淡地洒在林间……这是我曾经见过的浙江田园风光,但如今它不见了,被乡镇企业的厂房遮住了,被拔地而起的高楼挡住了。我感到若有所失,究竟失去了什么?
1977年,父亲到浙江探望我,我陪父亲去了绍兴。游览鲁迅故居,在落寞的小院里静静观看,想起鲁迅的作品《故乡》。鲁迅对故乡的深情描写,深深打动过我们父女,我和父亲边看边谈,不紧不慢,悠然自得。绍兴之行,我和父亲还去了东湖,在古代人工开凿的岩壁深潭中,乘独木舟游览,旁无他人,空谷回音,静谧清心。10多年之后,我陪同外宾再次来到绍兴,又去了东湖。可这时游人剧增,绍兴城的新楼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东湖的船工竞相拉客,原本安静的地方变成了闹处。鲁迅笔下的“故乡”,似曾相识今未见。
女儿5岁那年,我们从上海到杭州游玩,带女儿参观岳飞庙。丈夫指着墙上的绘画,慢慢地向孩子讲述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在湖滨的小亭子里,我们一边品尝西湖藕粉,一边又给孩子讲解岳飞的诗词“满江红”。孩子虽小,听不太懂,但有问有答也其乐融融。不慌不忙,一切都是慢节奏。但多年后全家再游杭州,正值“花港观鱼”樱花飞舞,白色花瓣如雪片飘散,虽美不胜收,却无法静心观赏。因为这时杭州景区的商业化气息已很浓重,到处人山人海,拥挤不堪。西湖码头,候船的游人排着长队,周围各种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喧闹的环境中,人们的节奏加快了,似乎都急着赶路,走马观花,争先恐后赶景点。失去了以往幽静自然的氛围,年轻时游湖的感觉,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2008年10月国庆放假期间,我们全家包租一辆“别克”商务车,陪同已经年迈的父母重游浙江。全家老少三代从上海出发,先到金华地区游览“横店影视基地”,尔后前往奉化溪口,游雪窦山,再到宁波游东钱湖、参观“天一阁”,最后途径杭州湾大桥返回上海。这一路,我们与浙江山水为伴,重温了过去的许多记忆,而节日期间的热闹和拥挤,更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
在横店影视基地,“清明上河图”、“秦王宫景区”、“明清宫景区”等仿古建筑及“广州街/香港街景区”等,与真正的名胜古迹无法比拟,但还是让我们从中领略了中国影视基地的文化性和娱乐性。特别是“欢乐谷景区”,娱乐性强,那些以假乱真的“火山爆发”、“暴雨山洪”场景,使这里成为有趣的影视体验主题公园,吸引着大批游客。令人惊诧的是,这一大片影视基地工程是由当地乡镇企业组成开发集团,承包承揽了所有建设项目。如今横店影视基地已形成相当规模的产业链,除了提供房地产管理外,还有群众演员队伍;除了有一系列专业的娱乐设施,还有配套的宾馆、餐厅、商店等服务设施。原有的乡村不见了,田园风光消逝了,昔日的农田变成了娱乐场,过去的农民如今变成了影视基地的商贩、工人、演员……
时代的变迁,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是人类进步的结果,历史是不可能倒退的,只能继续向前发展。但是,经济高速发展必然带来人类生存环境的极大变化,这种变化之一就是曾经的田园风光消逝了!它意味着自然资源在减少,乡土文化在萎缩,人类的生活空间变得拥挤,自由生存的环境受到威胁。这必然引发人们的忧患,促使人们思考如何改善生存环境和保护自然生态。
“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风光。哥哥呀,你上畈下畈勤插秧,妹妹呀,你东山西山采茶忙。插秧插得喜洋洋,采茶采得心花放。插得秧来匀又快呀,采得茶来满山香。你追我赶不怕累呀,敢与老天争春光。左采茶来右采茶,双手两眼一起下。一手先来一手后,好比那两只公鸡争米上又下……”。
插秧、采茶,昔日田园风光的浙江民歌,至今仍在民间流传,劳作的场面是那样生动、美妙,以至于这个民歌经久不衰。这样的乡土文化告诉我们:当城市飞速发展、膨胀起来之后,城市周边仅剩的那些乡野土地和所剩无几的田园风光是多么宝贵!它们不仅仅只是我们记忆中怀旧情愫的土壤,它们更是地球村自然文明和人类精神向往的美好家园的一部分。(转自本文作者散文集《守望家园》)
容子,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外事翻译工作者协会会员。于1985年在《特区文学》发表日本中篇小说译文《破产制造者》等;1991年合著出版《中外文艺家及名作辞典》;2013年出版“母女诗歌集”《远方的梦》;2014年出版散文集《走出国门》(海外篇)、《守望家园》(国内篇);2019年10月出版散文集《故乡在何方》。在《文汇报》《解放日报》《新民晚报》《联合时报》《杭州日报》《福州晚报》《今日上海》《上海滩》《档案春秋》《译友》等报刊及新媒体“上海纪实”、“朝花时文”、“上海观察”、“文汇APP”、“新民APP”等,发表过散文、随笔、纪实文、短篇译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