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溜子•鸭子•“鸭司令”/夏顺发
文/夏顺发
鸭溜子其实只是我们水乡一种最小的船,直到上世纪末我们见识的都是用稍薄的木板制作而成的(现在已有铁皮焊接或胶木轧压的)。
我们水乡河网密布,很早便有养群鸭(鹅)的传统。而鸭溜子是养鸭人专用的,它的得名我无法考证,但细细玩味,觉得其名再贴切、形象不过了。“溜”是“滑行”的意思,因鸭子一进入水中便肆意妄为,任性又撒野,有时连“鸭司令”的吆喝都置若罔闻;有了鸭溜子,“鸭司令”便能随心所欲地使唤与掌控鸭群了。
鸭溜子长不到3米,宽只有0.8米左右,分为三个仓,大多头尾不分,都略尖稍上翘,“鸭司令”一般登在中仓,或用竹篙撑,或用双桨棹,小巧,轻飘,随着“呼哧”一声,船头划出一道波浪,便“溜”出了数米之外。而形似于它的用于捕鱼或其他农用的只能叫小船。
时光追溯到大集体年代。为了增加集体的收入,也为生产队夏秋季节收获的泥麦泥稻有去处和集体烧饭用蛋方便,一般的生产队长都会“招聘”本队养鸭能人养趟鸭。生产队给养鸭人提供一条鸭溜子,买好鸭苗,建好封闭式的鸭栏,待鸭子开栏生蛋了,再民选信得过的人每天早晨负责捡鸭蛋,到年底时生产队依据养鸭人的表现与“实绩”,通过“自报公议”给予中等劳力偏上的工分;养鸭人则负责每天正常放养鸭子,并保证鸭子的年成活率。
我23岁那年,机缘巧合,结识了我的妻子。因她的父亲就是全村出了名的“鸭司令”,使我对养鸭有了更多的了解。
夏天的清晨,天才麻麻亮,鸭栏里一二百只鸭子就开始“呱呱呱”地吵闹不停了。岳父打开鸭栏门,鸭子们一股脑儿地拍扇着翅膀争先恐后地涌向鸭栏外的河里。鸭子一进入水中,显得更欢了:有的划动双脚,一路向前,一路觅食;有的不停地扎猛子,痛快地进行“晨浴”;有的三五成群地扑展着翅膀,引吭高歌……岳父快步跨上鸭溜子,双手轻点竹篙,尾随着沿河坎一路边游边淘食水草、螺蛳和小鱼小虾的鸭群。它们经过之处,尽是浑水滔滔,狼藉一片。不好,有几只“号头”鸭子窜上堤岸,欲偷吃地里的青菜,岳父眼疾手快,用长柄鸭锹在河坎边铲上一小块泥土,向堤岸掷去。不偏不倚,泥土正巧地落在那几只鸭子的前头,它们受惊不已,立马转身扑进河里。
下雨或麦田上水的时候,鸭子们最兴奋。大雨如注,小鱼在河边游窜,小青蛙、小癞蛤蟆也在雨中跳来跳去,大小不一的螺蛳也悄无声息地爬出水面,巴在岸边的水草上……每每这时,鸭子们总是忘情地不顾一切地追逐争食。四分五裂的鸭群可把岳父忙坏了:他一会儿将鸭溜子撑向这边,并用竹篙的一端频繁地击打水面,阻止鸭子乱窜;一会儿又急忙转身撑船,口中不停地“鸭渣渣、鸭渣渣”地呼唤,用特有的口令聚拢鸭群;翻耕而久旱的麦地突被上水浸泡,蚯蚓在土墩上蜗行,土狗子像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而这时的鸭子只为一饱口福,一任“鸭司令”的呼喊吆喝,大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为……
入冬之后,天气渐冷,加之生产队几乎每天都罱河泥,小河小沟里的鸭食所剩无几,岳父便操着双桨,荡着鸭溜子,赶着鸭群,一路直往东荡。这里滩涂连片,水草丰茂,鸭子们爱吃的食料多,它们往往饿了便在浅水处淘食,累了困了便在滩涂上栖息,而岳父大多是将鸭子早送晚接,有时也将鸭溜子划到背风朝阳的河岸边,躺在铺有干稻草的一端晒阳养神。
农村土地种植承包以后,岳父便自个儿继续养鸭,直到61岁那年因病去世。可以说,他当了大半辈子的“鸭司令”,练就两大特异功能:一是数鸭。一群鸭子少则一百多,多则近三百,他都能在鸭子或觅食、或行进、或栖息时准确无误地发现其多与少。二是找鸭。若发现自己的鸭子少了,他只要朝他人鸭群里一望,或在他人鸭栏外静听一会儿,便能知晓。
木板做的鸭溜子,板缝容易渗水腐烂,也有铁钉锈蚀断裂,故每年春夏之交时,岳父都将鸭溜子里外清洗干净,然后请人拉上岸用两张双人凳搁起来。经十来天的风干后,修船木匠将鸭溜子板缝中的杂物一一掏尽,岳父则用陶制的小槽盆和叉柄一般大小的木棍将石灰、麻丝和桐油拌和成油膏,这种有黏性且耐腐的油膏被木匠用板凿密密实实地打进船缝中,再里外用桐油擦拭两三遍,船板就可经得住河水的浸蚀了。
岁月不居,时过境迁,如今的水乡已很少再有人养群鸭了,鸭溜子也成了村里“农博馆”的稀罕物,而我对岳父的缅怀却没齿难忘……
千年运河一直奔腾着她青春活力的浪花,《运河儿女》是我们共同的精神家园。
今天文章:
1、寻根/吴青
2、鸭溜子·鸭子·“鸭司令”/夏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