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中：《李師師》校注初稿解题

《宣和遺事》前集收入了一個李師師的故事，長達七千多字，可以視爲一篇獨立的小説家話本。《宣和遺事》現存有元刻本（黄丕烈稱爲宋本），因而李師師故事至晚是元代的小説，比現存的《紅白蜘蛛》殘頁更長更完整了。

《宣和遺事》裏編纂了不少宋代的文獻史料，李師師話本可能産生于宋末，早于《宣和遺事》全書的編纂。但最終刻印于元代，夾雜了不同時期的史源和語料，和《宣和遺事》一樣是有一定的積累過程的。為了探討它的性質和年代，我對它作了一些校勘和考證，作爲宋元小説家話本的補遺。並與《宣和遺事》一起進行研究。

此本叙事系于宣和五年（一一二三），説話人爲靖康之亂溯源，集中于宣和年間，並非紀實。近人考證，李師師實有其人，亦曾受徽宗寵遇，但宋人雜記多出虚構，傳説紛紜。據史籍記事，李師師著名自崇寧、大觀以至宣和年間，如《東京夢華録》、《後村詩話》及劉子翬《汴京紀事》詩所説，曾“一曲當年動帝王”，但“師師垂老過湖湘”，年已遲暮（其生年尚無確證），僅以歌藝獲寵，得賞豐厚，終於在靖康間被抄家放逐，見《靖康要録》及《三朝北盟會編》[參看羅忼烈《談李師師》，《兩小山齋論文集》，中華書局一九八二年一版]。《遺事》本爲小説，當然不能據之考證史實。有不少地方摘抄自史書，但往往作了修改或剪接。話本雖出虚構，但託名賈奕爭風的情節，尚不似《貴耳集》所記周邦彦故事之脱節，誇飾高俅、楊戩之罪惡與徽宗之荒淫放蕩，亦頗具技巧。

我對李師師的一段故事，擇要作一些箋注，從名物制度和語言習慣等方面加以佐證，證明它是一篇元代前期的作品，其中有不少宋代的資源，很可能原是一篇近於語録式的小説家話本。這段故事裏説話的痕跡比較顯著，如一再用花開兩枝的叙事方式，“休説……，且説……”的套話屢見。如：

休説置酒開筵，且説二人歸房……

且休説天子與師師歡樂，卻説賈奕這癡呆漢……

且休説賈奕，只説宋邦傑見了姑父曹輔……

話且提過，只説官裏當日早朝……

這些就是説話人的口氣。

感謝臺北大學王國良教授爲我取得了黄丕烈舊藏元刻本的複製件，才能對士禮居刻本的校改得失有了確切的了解。元刻本有殘缺的地方，黄丕烈已據别本校補，編入《士禮居叢書》。因此仍以《士禮居叢書》本爲底本，用元刻本和明金陵王洛川刻本《大宋宣和遺事》校勘，改正了個别錯字。例如最後一段“冊李師師做李明妃”的“冊”字，黄本誤作“囬”字，元本、王本都作“冊”字（元本“冊”字中間一劃特短，被誤認作“囬”）。還有一些形訛的错字如“挎”作“胯”、“性”作“姓”、“問”作“間”、“敢”作“政”之類，逕加改正。從異文可以看出兩本同出一源，都有無心的訛誤，也有有意的臆改。我把黄本和王本理校臆改的字也擇要載入校記，如“擔驚”兩字按元本作“擔擎”，出校異文，以供考辨，免遺千慮一失之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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