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德║买羊（短篇小说）
林寨村村子虽小，亦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有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可是在林寨村这么个穷山沟里，山上没木，水里没鱼（村头是条小溪），田里种着几颗稀拉的烤烟。林寨村人自豪地说：自从解放几十年，我们林寨村社会治安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出过犯法的人，更别说出过什么刁民。
有富是林寨村最没用的人。说没用可是有依据的。人家种桔子，三年会结果；他标新立异去种芦柑，十年也没开花，更没有结果。邻居家种烤烟是按烟技术员的要求种植单垄单行，他种的求高产，种双垄双行，种出来的烟送到烟草站，只能是8毛钱一斤。老婆骂他：没用。村长说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有富偏偏不信邪。父亲为他取名时早就有了寄托，有富有富，一定能富、会富。想想自己四十出头的人了，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什么世面没有见识过，富裕嘛，只是机遇而已。不是有的人出门拣到大捆钞票吗！不是有人买彩票中了几千万吗！这些就是运气，这些就是机遇。对，买彩票！一本万利，弄它个百万千万的才配人称有富。有富一拍大腿，决定铁心买彩。
近几年，村里刮起一股买彩风，买六合彩！村里人都说：六合彩大奖大，小奖多，一赔四十；六合彩折腾得村里人，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有富一门心思投入到买六合彩的行列中。果园里的草比人还高，成了标准的“无公害、原生态果园”。田里也成了草场，任由放牛娃把牛赶到田里。
有富买彩也有小中的时候，让他欢喜了好几天。他想大奖还在后面呢！
这天，有富一早起来，坐在门槛上。他在回味昨晚的一个梦。梦中他赶着一群羊往村尾走，走着走着，他一不小心摔倒，人溜下了山坡，手上拽着一撮羊毛，他“哎哟、哎哟”叫着的时候，被睡在身旁的老婆推醒。“今天会不会开羊呢？”他想。
“我去乡里。”有富吃过早饭对老婆说。
有富到乡上是有事要办。他大女儿去深圳打工汇了五千块钱回来，准备盖猪圈，让父亲扩大养殖业，增加家里收入。
有富走到村口。他看见村里的困难户林有财赶着二十多只羊，正在往山上赶。林有财养羊是乡干部扶持帮忙的。有富联想到昨晚的梦，今天又遇林有财赶着一群羊。今天是星期四，晚上很有可能会开羊。特码上说：家里有的。“家里有的？”估计是羊！有富一路走一路想。
有富心里有事，步子走的急。他一会儿功夫就从乡邮政所取回了女儿汇回来的五千块钱，立马赶回他的林寨村。他要详细再研究研究一下特码，晚上好投注，好好的赢他一把。有富一路走、一路捂着袋里的五千块钱。
有富回到村口。他很希望能够再看见有财和他放的羊。村口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人影，没有了羊的踪迹。
“晚上开什么呢？家里有的？”有富没有了主意，一时举棋不定。有富回到家就趴在桌子上研究特码图。他思索着。“昨晚梦见羊，梦有时是反的。路上遇上羊，是在路上。家里有的？有什么呢？”“有什么呢？对，有狗，家里养了一条小狗。家里的这条狗，他取名“小白”，小狗长得白白的跟一只小绵羊一样。买狗！”有富嘀咕着，自言自语，一下子否定，一下子肯定。有富站了起来，他一拍桌子，下定决心，决定买狗。
有富匆匆吃完晚饭，急急忙忙地来到村长家。村长一家还在吃饭。
“电话借一下。”有富对正在吃饭的村长说。村里只有村长家有电话。有富熟练地拨出了号码。这是六合彩庄家的手机号码，有富记六合彩庄家的手机号码，比记自家有几颗果树，有几只鸡还记得牢。
“喂，黄老板吗？我是林寨村的林有富。哎，黄老板，我报码：买11号，单注五千块钱，我要买狗！是11号，单注五千块钱，买狗！”有富拨通电话，一口气把号码和钱报了出去，恐怕庄家没有听清楚，又报了一遍。
“你不要过日子啦？单注五千块钱。”村长耳朵尖，他听见有富的电话内容，端着饭碗走过来说。
“是，单注五千块钱！买狗！四五二十，二十万块钱，赌他一把。过好日子！”有富眼睛瞄了一下村长，很镇定地说。这个时候的林有富满脑子都是彩电、冰箱，仿佛眼前飘着花花绿绿的钞票……他谁的话也不听！他要用这五千块钱改变在村里人眼中的形象，改变他林有富的命运！
林寨村盛行买六合彩，村长很是无奈的。官方说本地没有六合彩，其实在村里乡里县城里到处都有。小庄家抓了二、三个，罚点款就放人了。如今钱能通神，钱能铺路。民间纷纷传说：庄家和公安合伙的哩。有富当然不屑把村长放在眼里，要不是为了打电话报码，有富才懒得理村长。村长村长，催粮派款。现在农村农民的提留款、农业税不要交，村长又叫村主任了。有人又说：主任主任，喝酒开会；没事可做，专做主任。
晚上，村长家挤满了人，有议论号码的，有报号码的，非常的热闹。在8点以前，买彩的人必须把号码报出去。有富站在一旁，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捂着袋里的五千块钱，静静地看着、听着邻居们的议论。买六合彩的人很多，遍布整个林寨村，男女老少，有的全家出动。这时，有的买羊、有的买鸡……十二生肖买什么的都有；还有的包单双，有的包红波、绿波；报号声此起彼伏。买的是运气，赌的是财力。他们不知道赢家永远是庄家！庄家是永远的赢家！
约8点半，有富又拿起村长家的电话，熟练地拨出了六合彩庄家的手机号码。“是黄老板吗？开什么号？开什么？……什么？是羊！28号，真的开羊！”
“我就是不买羊，真的开羊！”有富觉得脑子里一阵热血往上涌，他脸色铁青，自言自语的说。他手上的电话听筒也忘了放下。有富感觉到周围很静，一直木木的站在那里。
“28号是羊！有财刚好有二十八只羊。下午一只母羊生了一只小羊羔，我凑巧路过，算了一下是二十八只羊。我买的是28号，买羊。”有富的一邻居拍着手掌高兴地说。
“唉，我又买空了，白扔了几百块钱。”有富的另一邻居沮丧地说。
“你买羊了吗？我就是不买羊！”村长走过来，把有富手上的电话听筒放下。有富神神道道，脸色怪怪的问村长。村长一看有富脸色青青的，样子好怕人，赶紧闪开。
“有富今天单点五千块钱，买狗。扔到水里去了。”村长摇了摇头，用惋惜的口气告诉大家。“哇！五千块钱，单点。有富真是有富，有钱。”邻居们惊叫起来。
“你买羊了吗？我就是不买羊！”有富走到门口，神神道道的拉住邻居问。
第二天，有富见到谁都会把人拉住，然后神神道道的问：“你买羊了吗？我就是不买羊！”
有富疯了。
有富真的成了没用的人，有点象祥林嫂。他成天老是神神道道的问人：“你买羊了吗？我就是不买羊！”
六合彩庄家得知有富疯了，也没敢找他收五千块钱。
有富疯了，急坏了他的老婆。有富的老婆差点也疯了。
有富的老婆找到村长商量怎么办？
村长也没法子。村长带有富的老婆去找族长商量怎么办？
族长说：“有富的病类似范进中举时的病，有点象‘噎’病。要有一个他很怕的人打他一下，才会回过神来。”
“有富最怕他舅舅的。”有富的老婆点头说。
三个人商量着派人去请有富的舅舅，并告诉舅舅事情的原由，让他赶快过来。
有富的舅舅来到林寨村时已是下午。有富正在门口晃荡，手捂着裤袋里的五千块钱。
“舅舅来啦。”有富看见舅舅走过来，打声招呼后，转身就想进屋。
“畜生，你过来。”有富的舅舅看见有富要走，快步赶上，厉声训道。
“叭”的一声响。有富的舅舅一个耳光向有富刮了过去，说：“畜生，你中奖了也不要告诉舅舅，眼睛里还有舅舅吗？”
“我中奖了吗？”有富听了一头雾水。
“是你中啦。开羊，你不是买羊了吗？”有富的舅舅瞪着牛一样的眼睛说。
“我中奖啦。我买羊啦。”有富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有富坐到地上的时候，手抽了出来，顺手把裤裤袋里的五千块钱也掏了出来。有富眼前一亮，狂叫起来：“我中奖啦，我有钱啦！”有富把钱洒得一门口。
有富的舅舅不知所措楞楞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飞舞的钞票，钞票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那样的迷人和耀眼。
图文无关，文章配图来源：pexels 授权发布
作者简介
江天德 公务员、作家。福建省清流县政协文史委主任。曾当过村干部、乡干部，后进城进入机关摇笔筒子。在当地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随笔、新闻报道等作品若干篇。出版个人散文集《乡关》、《乡韵》，长篇小说《乡野》，民间故事集《定光古佛传奇》。主编有《中华客家祖山文化园楹联诗文》、《定光文化研究》、《中华客家祖山文化论丛》、《世界客属第25届恳亲大会清流灵台朝觐集粹》和《清流客家古建筑》等书籍。散文作品《茶树·茶籽·茶油》荣获第二届“古风杯”华夏散文大奖赛优秀奖,《怀念母亲》入选国家基础教育实验中心《中小学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研究》课题，入编《收获灵感与感动》（60位著名作家和青少年共同阅读）一书。
编辑：圈圈；校对：十一郎
策划：饶云；责编：柳庚茂
投稿邮箱：79041784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