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院

梁继松,男、1978年出生,河北省文安县。

童年的小院

文/风清扬

我出生在河北省文安县靳各庄,它位于富饶辽阔的冀中平原。该县自古地势低洼,常苦于水患,又称文安洼。村民们为了抵御洪水,会在盖房子前,用垫土的方式加高地基。洪水来时,高高的村子便能露出水面,就像在波涛里停驻的大船。1979年后,敬爱的毛主席带领军民根治海河完成,这里就再也没有闹过水灾。村子周围只留下一些经过疏浚的沟渠,灌溉着几千亩良田。我不知道这个村子始建于哪朝哪代,但我曾在街道上捡到过一枚秦朝的“半两钱”。

我童年居住的老屋宅基地一共有六间,父母和我们住院子的东头两间;自从我最小的姑姑出嫁后,爷爷一直住中间两间。最西边的两间空地很方正,我们称之为“小西院”,靠西围墙处有一棵父亲栽种和我同龄的枣树。整个院子的大门向东开,墨绿色的木门是老榆木打制而成。小院儿空地的下方还有地道,是奶奶年轻时和乡亲们一起挖的。她年轻时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也是一名党员。她还给我起了乳名。不过,奶奶在我一周岁的时候,不幸患病去世了。

1983年的夏天,我刚读小学。那一年我五岁,小妹才一周岁。妈妈除了做家务,还要照顾我和妹妹。印象中,妈妈是一位勤劳的农家妇女。寒冷的冬天,天空刚蒙蒙亮,大公鸡也才刚刚打鸣,妈妈就起床了。她先是清理好屋子里的垃圾,然后就去抱柴火生火做饭。这时,我和小妹妹就躺在被子里睡懒觉。慢慢的炕头烧热了,外间屋大锅里的白色蒸气也奔窜着的占满了整个屋子。饭快熟了,妈妈就开始喊我起床了。第一遍:“亚南,快起来,吃饭上学了。”我通常还会懒一小会儿,她就会喊第二遍:“天明不起,能躺多时?你个臭懒蛋。”往往这时,我才会一跃而起。

我记得,1983年是改革开放的第五年,村民们可以用从生产队分来的牲畜或机械耕种土地,也可以搞副业去做点小生意。爸爸那时常去内蒙古,为家族的塑料厂销售塑料布。他只有在中秋节或是新年,才会回到小院儿来。爸爸很年轻,面色黝黑,头发浓密。他每次回来时,都是兴高采烈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我模糊地记得,爸爸总是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衣服,里面白衬衣的领子却有些磨损。他坐火车回家时,会用一个大大的布口袋装行李,里面有一两套用来换洗的衣服,还有几捆崭新的十元或是小面额的人民币,以及给我们带的一些小礼物。每次他一回到家,小院子马上就会热闹起来。

那一年,爷爷六十岁,已经从岗位上退下来了。他有退休金,过年过节还会得到乡里领导看望,经济上还算充裕。爷爷的卧室正上方的屋顶上,用钢丝悬有一个竹编的饽饽篮子。里面经常放有点心、大糖、蛋糕,还有瓜子、花生。这些好吃的,有的是爷爷专门为我们买的,有的是已出嫁的姑姑回娘家买给爷爷的。爷爷不太喜欢吃零食,而是大多留给我和小兄弟姐妹们。现在想想,爷爷可能是太宠爱自己的孙子孙女了,才会把好吃的都尽量留给我们吧。

爷爷很喜欢花草,在自己卧室的窗户外以及小西院,开辟了两个小花园。春天时,里面常种有茉莉花、对叶莲、月季花、小麦熟、凤仙花。爷爷卧室的外间儿有一个铁皮方桶,里面装满土后,种了一棵番石榴。天暖和的月份,他会把桶抬到外面向阳处。石榴花盛开时,犹如一团团红色的火焰。院子的南墙根处,爷爷撒了一些大麦熟的花种,这种花是多年生的,之后的每年春天,它们都会重新钻出嫰芽。总之,由春至秋,小院都会被各种鲜花和绿油油的枣树点缀,就像一个小植物园。

爷爷在战争年代受过伤,另外还一直有骨质增生,背稍有些驼,所以行动不是很方便。我和大伯家的小弟弟便经常和爷爷就伴儿。有两件事我印象比较深刻。其一,爷爷家的茶桌上有一个机械小闹钟,上发条的那种,个头有碗口大。钟表面刻度处,有能在夜里发出黄绿色荧光的小圆点。我每次睡觉前,都会把小闹钟放到被窝里,蒙头看这有趣的现象,就像看着闪亮的星星。还有一件事就是,爷爷总是睡的很晚。夏天,他会在床头的地上同时点两盘蚊香,烟雾很浓,爷爷会等烟散的差不多了,才去睡觉。冬天,爷爷总是让我和弟弟先睡。他封蜂窝煤炉子的时候,卧室里会有很大的煤烟,爷爷会打开门窗让煤气味都散发出去后,才关门窗睡觉。

童年里,小孩子一年买水果吃的次数,是用手指头就能数过来的。倒不是长辈不愿意为我们买,只是因为那时候水果没有很好的储存方式,春冬两季基本上是买不到什么水果的。于是,夏天去三奶奶家吃西瓜,以及在小院儿里的枣树上摘红枣吃,就是孩子们一年当中两件头等的大事。最初几年,枣树的树冠还比较小,枣子等不到红透,就被我们几个馋嘴的小孩儿用棍子打下来了。不过,这棵枣树生长得很快,到我上初中时,枣子已经能完全供上吃了。盛夏时节,黄绿色的枣花开满一树,还会吸引来无数的蜜蜂,蝴蝶有时也会来。雨后的枣树上,还经常能捕捉到一种叫水牛儿的昆虫,头上有两个长长的触角,后背的翅膀上有白色的圆点,会飞。你用手按住它的时候,还会听到“吱吱”的细微鸣叫。

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和妹妹以及父母早已搬离故乡的小院儿了。爷爷也早已在我读高二那年夏天,不幸去世。但每年回村里时,我总是会和家人重回这个小院,看一看那棵与我同龄的老朋友——枣树。之后,清理一下院子中半人高的杂草,走进屋子把炕上和地面的尘土打扫干净。最后,我们会在卧室里的炕沿或是老式海绵沙发上,坐上一小会儿,喝喝水,聊聊天。仿佛,我们一直就居住在这里,爸爸妈妈依然年轻,我和妹妹还在他们膝前跑来跑去,小院里各色花朵依然盛开,各种昆虫的叫声也一直在吵闹不停。我的爷爷还在摆弄着他心爱的花草,垂手站在墨绿色的大木门前,静静地等待着孙子孙女们放学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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