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推开风（随笔）

“过去”是一朵云，绚烂斑斓，却随着夕阳远去而消失于天际；“曾经”是一阵风，挠过手心，掠过头顶，却也匿迹于时间；“往昔”是一只风筝，看似握在掌心，却不知是哪一天断的线。

是哪一天断的线？是背上书包那天，还是考完试那天？是外出读书那天，还是和父母吵架那天？是明白自己不是英雄那天，还是承认自己平庸那天？是发现自己错了那天，还是永不承认那天？

是时间太残忍还是回忆太过幼稚，曾经总以为遥不可及的以后，像是突如其来的闪电没有从天边呼啸而过，而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出现在眼前。掩耳盗铃的次数多了，只能承认以上的所有事实，接受普通、平凡还有一无所有。每每想叹息的时候，那根细若游丝的记忆之线却又划着掌心，划着血肉之后的那颗跳动，疼痛又不得安宁。

长大后回想起那只钟爱的风筝，然后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上看到它，似乎褪色了，也似乎更加的明媚鲜妍，只不过会有些怀疑，是我那只风筝吗？风筝飘过山，飘过水，不知落在何方，也许化成了一片云，用看不见的姿态陪在我们身边。这是她的善良还是她的残忍？用永不消逝的青春来看着我们日渐老去和昏沉。

我们确实不太清醒了，总是说风推开了云，吹散了云，怎么知道不是云推开了风呢？也许是那朵云用尽了力气推开了风，才不得不挤得变了形，被撞得散了。

每每从几栋高楼间经过，总是忍不住要抬头看看云，看看云有没有要去推开那一栋栋定了型的风，用柔软的身体告诉那群坚硬的墙壁挤占了她们的位置。应该是我想得太多，因为地上的小草都冒的分外从容。也许那只风筝还记得这里以前的模样，可能是几汪小小的池水，也可能是几畦油油的青菜，还可能是几户窄窄的人家。

回旋的风筝线拴着几点桂花，也拴住几株百合，甚至还拴住那片没有填上的河塘里的几块断藕。它们都飘在云上，仿佛优哉游哉地躺着，只有云知道，她在包裹着它们的伤口。

傍晚火烧云飘过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看见全貌就被一层层钢筋水泥挡住，更不要想着沿着路追上那一层层的天的衣裳，呼啸而过的车流会让想要追的人立刻清醒，明白出现这样的想法就是一个傻瓜。

那个肆无忌惮追火烧云的傻瓜被风筝驮走了，越飘越远。我们按着红绿灯成十字形交叉，像是训练整齐的队伍，越来越忘记那个追过云的孩子，连云也忘了自己曾经万众瞩目，现在不过是想要找到原来那片土地，那棵小草，那个孩子的傻瓜。

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我们明明一直在往前走，却为何一天比一天更想回到过去？

是风筝又飘回来了吗？还是只是所谓记忆的一厢情愿？到底是谁在骗谁？是我们在欺骗越来越见不着的土地，还是土地在欺骗越来越假装慈悲的我们？垒起冰凉的围墙的是我们，寻找没有界限的温暖的也是我们；挖去地上的植物的是我们，重新载上整齐的绿色的也是我们；把动物们送进笼子的是我们，又到旷野一遍遍地寻找它们的还是我们；风筝到底为什么离开我们，也许现在可能明白了一些，因为风筝被挂在高楼的顶角，等待狂风或者闪电救它下来。

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似乎一直在变幻着不明所以的形态迷惑我们。可是地上的头发，松动的牙齿还有日渐浑浊的眼睛都在不断地提醒我们，不只是我们在占领土地、空气、时间！他们也在占领着我们，时时刻刻，从不间断！

每当觉得哪里不舒服的时候，总是愿意念叨以前多么好啊！却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都在嘲笑我们，包括怀念的往昔。可笑的你们！除了会叹息会怀念，还会什么？除了会占有会失去，还会什么？除了会抱怨会抛弃，还会什么？

还会什么呢，抬头看云吗？

云推开的是风吗？还是我们，每分每秒都在远去的不自知的我们？叫天子、油蛉、蟋蟀都倒在了那截短短的泥墙之下。我们还能找到那截泥墙吗？就算找到了，还会去挖何首乌，木莲房吗？你我都知道不会了，不是因为再也找不到，也不是因为老了动不得了，而是因为接起来的风筝线不再结实，谁都不敢用劲去牵着它跑，只敢让云牵着风，慢慢推着，慢慢推着，直到有一天，忘记那只风筝，那只风筝化在云里，你和我都没有空隙再叹息过去。云一样散去，藏在风里，不再与你我相见。

只不过选择不再相见的，永远不是我们。

风筝断了，是早就注定的，不是你或者我没有抓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