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已近夏
梁东方
刚刚进入四月下旬,温和的春日就行将结束了。谷雨时节却已经是初夏景象。芦苇钻出了水面,让人意识到端午的炎热已经不远;地面上还落着柳树鹅黄的穗儿,阳光却已经很强烈。新叶遮挡着阳光所形成的树荫下,美人木开花了,柔顺婀娜的长枝上小小的粉红花朵,雅致地连成匝地的花串;欧洲荚蒾开花了,朵朵白花儿组成的大大的白色花盘,大大的白色花盘上周边的花儿开了中间的花儿还是骨朵儿;忍冬的小白花整齐地在枝条上排着队,像是金银花一样有天然的喇叭形状。鸢尾花在林子里,舒展的紫色花片还是鲜嫩的,毕竟还没有到真正的夏天,还有就在昨天的春天痕迹。
干旱的北方,四月最好,以前最好的还有五月上旬,现在那个时段已经更近乎夏天。
中午和下午气温最高的一段时间里,阳光已经十分刺眼,很自然地需要戴帽子和墨镜。不需要格外遮挡的融融春意里的日子,好像就此就要截止。
风很大而雾霾还不退去。刚刚长出来的树叶在强烈的阳光和令它们狂扭不止的风沙中,已经是一派夏天里的蒸不熟煮不烂的无可奈何的劲头儿了。春天里的初生婴儿一般的美好,遭遇爱情一样的浪漫,在尚是青葱稚嫩的模样中便已烟消云散,再无踪影。
如果不是下起雨来,气温就会是直线上升的火箭;因为已经分明可以感到其强大的力量。只有雨可以使这种太过迅速的变化暂停一下,可以容人在细雨中没有目的地走一走,慢慢地体会体会;体会季节和天地予人的无边无际的观照。时间之轮在气温逐年走高的变化里滚滚而至,幸好还有这样落雨的片段,可以让一切暂时止步,可以容人回望与前瞻。不能回望和前瞻的人生总是不大像人生应该有的样子,与颟顸的低等生物趋同。当然这时候你置身其间的,已经不再是春天。
本地山前平原上的春天实在是太过短暂,没有给人留下多少盘桓和徜徉的时间,一切就接近了尾声,让人不得不想着明年一定要如何如何,怎么怎么多在春天里看一看走一走。其实和以前无数个往年一样,到了明年,依然如此,依然还是来不及。
判断一个地方的气候好不好,其实有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春天和秋天长不长。长的话就说明水汽充分、植被面积广大,气温变化呈渐次上升或下降的温和模式;相应的,春天很短,秋天很短,一般就是干旱、水少、植被少尤其乔木少,没有大面积的森林的原因了。
北方这山前平原上的春天像是发育太快的孩子,虽然一下就长了很高,但是却让人担心,担心以后长不高。
唯有雨能平复一切,唯有雨可以追回原来丝丝缕缕的诗意。
不过春雨贵如油,下也不会下多大,不会下多长时间,雨后的气温反弹会更高。在那样更高的气温里人们早早地就收敛了春天远行的兴致,心安理得得离开自然、避开户外,继续躲到建筑之中去了。大地上的嫩苗,无论是成规模的耕地还是房前院后巴掌大的菜地,抑或仅仅是花盆里里的方寸土壤之中的嫩苗,都在发芽成长。它们在忍受了剧烈阳光的同时也吸收了宝贵的灌溉的滋养,不舍昼夜地伸展腰肢。麦子、油菜、大蒜、菠菜、油麦菜、小葱、莴笋、红萝卜……它们不像是冲着生命中未来的成熟而去,而就只是享受当下生命本身不断生长的乐趣,在气温和养分予以的环境条件下,努力上演着自己也知道并不一定只属于自己的蓬勃万象。
不管有没有覆膜,不管是不是连成片形成广袤的视野,这个时候的大地上,这里那里依旧可以分明看到农业社会里的田园景象。实际上这也是北方在工业化、城市化也就是房地产化的不断进程中,一年四季里最有曾经的普遍农业社会景观的一个季节。在这个季节里走到郊野中的人们,总是不由自主地会想到乃至怀念那去之不远的俯仰天地、与万物同在的耕作生活。
大地终究不是只生长人类和人类的建筑,也同时生长万物。万物之不存,人亦何在焉。这样浅显的道理其实不用跟谁去讲,个人所能做的只是在现在还有的万物生长里,多走走、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