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蕲事】“姨儿，问你个事儿嗨！”
“姨儿，问你个事儿嗨！”
浠城名媛HY女士，今天格外郁闷。
在步行街天桥上，遇到一位大姐问路，一开口就叫她怔住了：“姨儿，问你个事儿嗨！”HY女士倒退三步，隔着口罩依然倒吸一口凉气：“天呐，她叫我姨儿？”顿觉牙疼难耐，忍不住扒了口罩，叫对面的大姐猜猜自己多大年纪。
“顶多三十！”那大姐眼力劲不错！HY女士就问：那您呢？大姐自说六十多岁。一听这岁数，HY更觉牙疼得不行：我三十不足，您六十有余，我咋就成了您的姨？
郁闷的HY女士赶紧跑去看了牙医，依然觉得喝水还会塞牙。六十多岁的大姐姐叫我叫姨儿，我有那-么-老吗？朋友圈里天涯海北的亲友团马上得知了HY的困惑，于是来自东西南北的解读加劝慰纷至沓来，都不希望HY纠结于“姨儿”这一称呼而不能自拔。
要我说，“姨儿”一词，在鄂浠水的语境里，实在是一个讨巧得不得了的好称谓。
用纯粹的浠水话解释，“姨”就是母亲的姐妹们，“姨妈”指的是母亲的姐姐们，“姨儿”是指母亲的妹妹们。HY的纠结在于——六十岁的陌生大姐叫她“姨儿”，无论在辈分上还是在年岁上，都把自己叫老了。
但是实际生活里，“姨儿”一词，在浠水话里，涵义是丰富多彩的。
我祖母在世的时候，她的两个妹妹经常来我家帮忙腌菜、闭衬、纳鞋底、搨豆糕，忙忙碌碌之中，我从来没听到过祖母直呼她的妹妹们的名号，她分别叫她们为“二姨儿”“细姨儿”——那是我的父亲叔叔和姑姑们对两位姨母的叫法。身为长姊，祖母自降身份，我的两个姨祖母也没有觉得不自在，应答起来，爽朗而干脆。这样的画面印在我的记忆里，至今还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和谐。
我小叔叔（俗称“细爷”）80年代娶妻，小叔叔的妻子按照中国正统叫法我们兄弟姐妹应该叫“婶子”，按照刘塆多数人家的通俗的叫法我们应该叫“细娘”。但是我们没有选用这两个叫法，我们叫她“姨儿”。“姨儿”的两个姐姐在更早的时候（六十年代）已经嫁到了刘塆，她的两个姐姐的六个孩子自然称呼她为“姨儿”，嫁给我小叔叔以后，我们依然称呼她为“姨儿”，她听得很习惯，我们叫得很自然。在我们这个家里，在她的姐姐们的家里，她被尊称为“姨儿”；不仅如此，刘塆里我的同辈们也都称呼她为“姨儿”，甚至我的长辈当中很多人也不称呼她的名字，而是叫她“姨儿”的。
一声“姨儿”，倍感亲切，一点也不见外。叫一声“姨儿”，俨然把传统的妯娌关系演绎成了新时期的姊妹关系。
这跟江浙沪一带的百姓把民警称呼为“娘舅”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知道很多地方的人动不动拿公安局来吓唬孩子，说：“你再不听话，我就叫警察来抓你去公安局关起来！”但是这话放到江浙沪可就不灵了——“你再不听话，我就叫娘舅来抓你去公安局关起来！”哪有“娘舅”关外甥的嘛？！娘舅有时候比娘亲还要宠外甥，宠起来甚至不讲原则。足见江浙沪一带“人民警察为人民”不是一句空话。
回到HY女士的困惑上来。天桥上遇到的那位六十多岁的大姐，和她非亲非故，不知姓甚名谁，叫一声“姨儿”确实是经过审慎的。
如果是两个陌生的大老粗男人路遇，叫声师傅就是客气的，叫声兄弟那是生人说熟话，叫声老板不仅显得圆滑世故，而且可能有套路了。
今天相遇的是鄂浠水的俩女性，年长者主动问寻年轻者。叫声“小姐”，十几二十几年前这称呼就已经让人叫坏了，当然不可以；叫声“小姐姐”，六十多岁的浠水大姐估计还不会用；叫声“大妹子”，那是北方人，不是浠水人；叫声“幺妹儿”，那是四川重庆人，也不是浠水人；叫声“老妹儿”，那是东北二人转里的称呼；叫声“细妹（mi）伢(nga)儿”，那是浠水乡下土话，县城里天桥上叫不合适......
在鄂浠水话里，关乎女性的称呼，还有一大堆，诸如婆婆、堂客、大妈、大婶、媳妇、姑儿、姨儿、女子......还有毛坨儿、细乜儿、细瘪叽儿，甚至还有疯子婆儿、细刁壳儿，等等等等。在诸多的称呼之中，不相识的浠水女性之间，用“姨儿”无疑是最佳选择：“姨儿”背后的辈分，可以平辈用，也可以跨辈用；“姨儿”的年岁，从十四五到二十五六到三十七八，哪怕再往上，都适用；“姨儿”的称呼不像“师傅”那么陌生，也不像“兄弟”那么没遮拦，更不想“老板”那么墟里吧唧的。
横看成岭侧成峰。列出一箩筐的称呼来比划比划，希望能够帮助HY女士走出困惑，那位大姐并没有把你叫老了；相反地，她极有可能在努力地把你往小了叫呃。
好吧，今天很快就要过去了。明早起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向太阳问一声早上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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