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异事——喇叭筒

喇叭筒

 刘述涛

龙泉县这地方，被喊成喇叭筒的人挺多的。为了区分开来，就会用上地名，像四里喇叭筒，小溪喇叭筒。也会用上职业来区分，像剃脑的喇叭筒，做木匠的喇叭筒。

一个人，如果被喊成喇叭筒，有可能是那个人说话声音特大，像大喇叭一样，一说话哇哇响，三间五屋都听得到他的声音。还有种可能就是像大喇叭一样能吹，东打哑哇，西烧灰，死的能说成活的，黑的能说成白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心中留不着事，别人一说，就像喇叭一样，四处广播。

今个要说的这位喇叭筒，是舞龙灯的喇叭筒。

舞龙灯的喇叭筒，在龙泉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晓得，如果过年期间如果没有看到喇叭筒舞的龙灯，那就不算过年。那些年的过年，喇叭筒的龙灯队，就是龙泉县城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线。

喇叭筒的龙灯舞得好，龙灯也扎得好。

扎龙灯，最难扎的是龙头，那得喇叭筒亲自上手，他先做龙筋，后做龙骨。喇叭筒说，我扎龙灯，无师自通。但龙就在我的心里长着，一闭上眼睛，它的形象就在我的眼前。所以，喇叭筒扎龙头，不准人打扰，他把自己关在一间小木屋里，先造型，再一层一层糊纸，最后就到了画龙点睛的阶段。喇叭筒说，龙，是有灵性的。不但要挑日子，挑时辰给龙点睛。点晴前三天还要敬天敬地拜神灵，喇叭筒还要沐浴净身，不食荤腥，不近女色。还要对着龙灯喃喃自语，吟经诵典。

在以前，不近女色，对喇叭筒来说，那不是事。喇叭筒没结过婚，光棍一条，也不存在哪来的女色。只要戒酒戒荤腥就成。现在不行，他有了女人，还是最好的老庚的妻子，那女人比喇叭筒小十多岁，天天都粘着喇叭筒要搂要抱要亲亲。说起来，喇叭筒这个女人应该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一年，喇叭筒的老庚根生得了恶病，怎么治都治不好。临走的时候，放心不下的自己的妻子与一对儿女。他在病床上拉着喇叭筒的手说，我走了，你就帮我照看起这个家来。真正根生哪需要喇叭筒来照顾家里，他留下那么大一笔家产，他是可怜喇叭筒人过半百了，还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人疼，没有人爱。于是，就送给喇叭筒一个女人和一对儿女。从此，喇叭筒再也不用象原来那样拉着一辆板车在大街上收酒瓶子了，而是天天有吃有穿还有人照顾，人们除了在过年的时候看到喇叭筒，平时都看不到他。

到了腊月，喇叭筒就活跃起来了，他四处化缘写捐。人一遇到喇叭来写捐接龙灯，都会主动的给钱，一是喇叭筒的龙灯舞得好，二是喇叭筒懂得事，不会偷奸耍滑，给人家的新屋开厅面，能够站到三张桌子上去把龙灯舞出花来。

正月初一，就是起龙灯的时间，到了正月十五，就是烧灯送灯的时候。接下来，从初一，到十五，喇叭筒都扛着龙头走在前面，那龙头硕大威武，目光如炬，真的有一种神龙出世的感觉。别的舞龙灯的人，从头到脚，穿得结结实实，捂得严严密密，生怕炮竹不长眼，炸到自己身上。唯有喇叭筒，只穿着一条半长的短裤，光着膀子，站在龙头之下，肩膀的肌肉发出黑黝黝的光亮。

好多人都说，喇叭筒就是为龙灯而生的，只要他舞起龙头，再大再响的鞭炮，他也不怵。鞭炮掉到他的身上，他只是轻轻一扭身子，鞭炮就掉在地上，或是落到空中炸响。反而是没有了鞭炮的助阵，喇叭筒舞着的龙头少了神韵，少了劲道。有时候，喇叭筒还嫌鞭炮少了，炸得不够，不过瘾，他就嘴里打着呼哨，去挑逗那些放鞭炮的年轻人，让他们买来鞭炮继续炸。而龙泉人又十分坚信，龙灯越舞越红火，鞭炮越炸越有福。

这一年，喇叭筒又扛着龙头，走在前面。只是他没有再光着膀子，而是穿上了衣服，也像别人一样捂着。要说，喇叭一开始筒不想穿，更不愿意用衣服来捂着身体，他很清楚，唯有光着身子，鞭炮才近不了他的身子。可现在的老婆说，你为了我，也要穿上！老婆怕他被鞭炮炸到，伤了身子的心愿，喇筒得接着。

又一个晚上，喇叭筒举着龙头，一进人家的院子，就用他那又响亮又有穿透力的声音大喊：“今日龙神来贵府，即送福来又招财。你家今日来接灯，如意吉祥福临门!”说话间，龙灯舞了起来，鞭炮声响了起来。喇叭筒知道，再大再响的鞭炮，他也不惧，可这一年，有人竟用炸鱼的雷炮子来炸他的龙灯。不知有多少个雷炮子滚进了喇叭筒的衣服里面，雷炮子响了，喇叭筒倒在了地上。

人们都说，这就是命，会水的死在水里，爱舞龙灯的喇叭筒死在龙灯上。

从此之后，龙泉县再也看不到喇叭筒的龙灯队了，更见不到任由鞭炮炸，光着膀子，穿着短裤舞龙头的喇叭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