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笔记：五月，珍贵的雨后时间

梁东方

终于又能看见碧绿的麦田和有浮云的天空了，在五月的蔷薇和月季还没有完全落败的时节，在所有的植被都已经蓊郁地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剧烈阳光的时候。

这是因为雨后的特殊时间段，一直挥之不去的含混朦胧终于云开雾散，尘埃不见，翳障清明；这几乎已经是唯一一种可以驱除雾霾的情况了。以前还有风除雾霾，但是今年的风总是带着沙尘，所以刮风天空也还是含混的。要想驱除雾霾就只剩下下雨了，雨只要持续得时间足够长，那雨后就会有难得的空气透明，就会让人再次看见雾霾之下的一碧晴空、大地真容、万物纯粹。

从持久的雾霾里骤然看见这样透明的天空和远方，人就会陷入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而一下将那些漫长的雾霾笼罩的日子放下，最多也就是想想要是一直没有雾霾，一直这样透明多好；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再次投身到这样没有雾霾的彻底透明中去了。

雨后的麦田、萝卜地，在一望无际的碧绿尽头，有浮云升起。像是突然浪漫了起来，一改雾霾天气里的单调枯燥和乏味。站在这些绿色的庄稼身边，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都会因为远近搭配的清晰视野而使人驻足不前，凝望不已。透明的天空和无限远的视野让人顿时觉着即便是脚下这一直被诟病的地方，只要没有了雾霾，只要空气透明起来，就不失为一个宜居之地。

身在珍贵的雨后大地上，沐浴着透明而清新的一切，何以思绪总会离开眼前追溯既往？每一次这样念头的飘起被重新按捺下来，都是因为眼前的如画风景，而每一次眼前的如画风景在让人爱不释手的同时，又偏偏使人魂不守舍地遥想起来曾经和日后……

我们对于眼前的美的欣赏与讴歌其实往往是通过对过去和未来的比对来实现的，真正只专注于当下的欣赏与讴歌都很难持久，都会因为快速枯竭而理屈词穷地麻木起来。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一直生活在好山好水好空气里的人们，从我们这样生活在雾霾里的人角度看过去，发现并没有怎么欢欣鼓舞、陶醉癫狂一样。

不过眼下，在这好不容易到来的清澈明朗和必然很快就会消失掉的清澈明朗之中，这样在大地深处的行走，还是越发动力充分了；似乎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天黑，走到哪里就在大地深处的哪里的小镇乡间住下，在透明的黄昏和黑夜里于小店中吃点东西，慢慢地踱回旅馆，早早睡下，为的是明天早晨可以早起，继续这样走下去、走下去看大地上透明的风景的美妙旅程。

为什么要离开眼前去想象明天，为什么不继续投入到眼前透明的天空下无垠的大地呢？或者是因为意识到这一切不会持续多久就要结束；或许这种不由自主地离开当下的想象就是对当下的无尽的爱的表达吧。

话虽如此，还是当下最重要。

你看湿润的气息已经均匀地布满了所有的空间，北方干燥的空气被滋润所替代的时候，就会和南方一样洋溢起适宜万物的舒适。万事万物都因为这样的舒适而尽情地生长，发出一片听到不到却又像是分明可以感受得到的欢欣之声。

麦田尽头如果有红墙黄瓦的庙宇或者红顶子的坡式建筑，就非常完美地在色彩上起到点睛之笔的作用，使眼前的色彩和景象都臻于完美。在自然里遇到这样完美的角度，总是让人愉快许久的妙事。是为一次次在风雨之后出门，做追寻美景的远行的无穷动力。

为了这种可能的收获，而且是雨后很大概率的收获，早晨还在下着雨的时候就已经骑车向北走出去几十公里，然后向西，向着能看见黛色的山脉的方向，巧遇也是必遇每一个有无尽之美的角度……

这是人生中幸福的一天，这是生命里永远值得回味的一段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