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落与妄想的书写-对一例美国案例的拉康派阅读(上)
脱落与妄想的书写-对一例美国案例的拉康派阅读
作者:张涛
最近,一位同行王应婴老师,在其公众号翻译了一篇Brett Kahr的Shattered States Disorganised Attachment and its Repair《破碎的状态,混乱依恋和它的修复》,其中有一例详细的个案治愈经历,非常有意思,其中很多迹象在阅读时能帮助我们理解一些拉康对精神病临床的概念,因此,我们在此对这个文本进行一次拉康派的阅读。
这个作者讲述了该文写作29年前开始和一位名为Steven Froggit的病人一起进行的心理治疗。当时是一位“四十出头的慢性精神分裂症患者,已经在长期住院病房里做了20多年的住院病人,服用大量氯丙嗪药物。史蒂文的诊断表现很复杂,紧张型精神分裂症和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的典型表现交替出现。在他漫长的紧张症期间,他整天整夜躺在床上,他的眼睛、面部肌肉和四肢完全冻结,甚至不能移动一厘米。有时,他会完全隐藏在床单下面,就像停尸间的尸体。但在他同样漫长的偏执迫害期间,他表现出了所有最经典的施耐德精神分裂症症状:被火星人强奸的迫害妄想,被抢劫的士兵刺刀刺中肛门的妄想,他的思想被英国广播公司的晚间新闻传播的妄想,以及其他无数的妄想。他汗流浃背,只有当护士强行把他泡在浴缸里时,他才会换洗衣服。他会表现出非常强烈的抵抗,以至于在大多数情况下,护士们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任由史蒂文在糟糕的个人卫生状况下憔悴。他还吸鼻烟,会有规律地吸入大量鼻烟,以飓风般的力度打喷嚏,并释放出大量的唾液和黏液,粘在他浓密的胡须上,然后他会把残留的棕色鼻烟擦遍他的衣服。就像他经常说的那样,我住在一个猪圈里,因此我是一只猪。”
在简单的基本陈述后,作者谈论到史蒂文的暴力行为。“史蒂文是个高大的男人,身高超过六英尺,身材魁梧,方方正正。他不止一次试图谋杀精神科医生,通常是企图勒死他,因此必须由四名男性精神病护士加以约束。在其他情况下,他会拿起一个重的烟灰缸,把它扔进休息室的窗户,在这个过程中吓坏了他的病人同伴,也造成很大的身体伤害。”
当时作者是刚刚进入临床实习工作,反移情立马出现:“
在我们第一节咨询的前一天晚上,也是我职业生涯中第一节咨询,我做了一个梦。纳粹抓住了我,把我送到了集中营,然后把我关进了毒气室。毒气很快充满了房间,但我还是活了下来。那天晚上我又做了第二个梦。我发现自己吞下了一包剃须刀片。然而不知何故,我活了下来。那天早上我匆忙去上班,我不敢让自己时间和空间去思考这些意义非凡,高度不寻常的梦。”
随着工作开展一些非常特殊的细节性的妄想得以被知晓。“例如,我知道,除了他被士兵刀刺肛门的担忧,被火星人强奸,和自己的私人的性思想被BBC晚间新闻广播,史蒂文Froggit也听到声音告诉他,他有一天会成为的原因。”病人自己的解释是二战期间一位著名的德国将军希望他死,并组织了谋杀史蒂文的阴谋。同样,他还提到他认为病房里的电视机在对他说话,他声称每天晚上BBC都会发出一条秘密信息,上面用德语写着:Das BBC ist ein Scheisser。
原文没有翻译,这句德语意思是,BBC是一泡屎。肛门客体经常在妄想中起到重要作用。毕竟屎是肮脏的,扣人屎盆子就是表述被害。作者在这里提到,病人告诉他有一群秘密特工,被称为“Me-ins”和“We-ins”,他们策划了他的死亡,他还描述了一个跆拳道专家队,如果他们发现他,会把他打得粉身碎骨。
这段作者没有进一步的分析,然而这里牵涉到两个词汇:我的宾格me和我们的主格We,二者都涉及ins:也许代表特工是隐藏在什么之内的意思。另外,主格和宾格代表施动和被动者,并且,W和M是倒置的字母关系。也就是说,这些特工既是我们,也是在我之中的。这种分析在拉康派对妄想的工作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精神现实可以借此从外延回到内涵,构成莫比乌斯关系,也即对开放的无意识进行重新压抑。关于跆拳道,牵涉到二战日军的部分。我们现在先继续阅读下面的文本。
作者自己也对他的工作进行了举个例子来深入他的幻觉:他的肛门被一群士兵刺中。“我了解到,那些把刺刀捅进他直肠的士兵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事实上这些士兵会聚集在伦敦的利物浦街站,乘火车去他和我工作的精神病院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然后在夜里偷偷进入病房。一到病房身着制服的士兵们就会对所有的护士和病人施一个魔法,把他们冻住,然后走到史蒂文的床前,一个接一个地把致命的刺刀插进他的肛门里。”我们发现了一个鼠人版本的精神病个案,然而,幻觉如同症状那样具有超决定的作用,不过在精神病这里,这种超决定的内容并非象征化的符号的,而是和实在的记忆痕迹联系在一起的。
因此,作者蒂夫想知道为什么邪恶的士兵将在利物浦大街车站登上火车而不是尤斯顿车站,甚至维多利亚车站。“这重要吗?”史蒂文嘲笑他治疗师的好奇心,而没有提供任何可能有助于他去理解的个人资料,这正是跟这类工作的困境,由于这种外延直接构成精神现实,病人对无意识不具有好奇心,这种无意识和意识形成了混合物。记忆也是阻抗的,病人不愿意进入创伤性的过往中,他与之割裂开来,正是这种割裂导致无意识无法重新回到压抑之所,回到灵魂之中。作者试图多了解史蒂文早年的生活,但他不肯谈论这件事,只告诉他说自己有一个非常冷漠的母亲,他私下里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冰皇后”,还有一个可爱的父亲。他有一个上过大学的姐姐。另外他没有通过11岁以上的考试,没有申请大学。然而,作者有幸发现医院有个档案馆,里面有病人的资料。而在他们的下一次治疗中,作者就告诉他这些档案的发现,病人似乎很高兴。我们一起研究这些发现。这些文件的开头是斯蒂文的全科医生给当地一位现已去世的精神病医生的第一封推荐信,这位医生最初评估斯蒂文是一个有问题的17岁少年:亲爱的X医生,我写信给你是关于我的一个病人,一个17岁的男孩史蒂文·弗洛吉特,他已经开始表现出偏执的想法,认为他的邻居,一个年轻的军队士兵想要和他发生同性的性接触。我相信这是一种错觉,希望你能对这位病人进行评估。
在这一档案面前,基于已经建立的安全的移情,作者问史蒂文,关于住在隔壁的这个士兵,他还记得些什么。他似乎不愿意说话,但最终他回忆并解释说,是这个士兵让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我问那个士兵是否曾向史蒂文提出过性要求。他断然地摇了摇头,声称那个士兵从来没有碰过他,但史蒂文很确信那个年轻人想这么做,尽管当时对方已经结婚了,而且有几个孩子。
这位分析家如同福尔摩斯那样在和严重的病人重新发现他的过往和世界。在工作中,这个分析家突然想起有一次史蒂文提到过剑桥大学的一个学院希望他去死。“我认为这只是一种次级幻觉,而不是他主要的夜间幻觉,就像他经常提到的那个关于拿刺刀的士兵的幻觉一样。我让史蒂文提醒我是剑桥的哪所学院想让他死。“那是格顿学院”,他回答。“你姐姐上的是哪所学院?”“那是格顿学院”,他回答。我的心开始怦怦直跳,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二十年前被埋在医院档案废墟下的病历,可能包含了史蒂文的传记中的许多隐藏秘密。”作者因此提议一起开始研究他姐姐在剑桥大学格顿学院的表现和他所谓的全校都希望他死的错觉之间的可能联系。听了这句话,史蒂文哈哈大笑,说:“也许是我姐姐希望我死,而不是学院。也许我也希望她死。”然后我们开始一系列非常热烈的讨论,他在升学考试的考试没有通过的羞愧,他无法成功的失败,残忍的剥夺了他上大学,使他的自我意识伤痕累累,脆弱。他还谈到了他对姐姐在学业上取得成功的嫉妒和竞争,同样他也谈到了对分析家的感情,他认为我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事实上,他一直在会谈中问分析家的智商是多少。
这一段的内容,我们看到作者区分了次级幻觉和更加原发的幻觉,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对病人伤人的部分进行讨论的原因,当幻觉和迫害妄想形成一定程度,病人就会出现相关的伤人事件:虽然一部分也和这些人有关(比如他们的言行、形象)诱发了某些迫害妄想的确认。
作者进一步的工作发现,这些求学时代的讨论促成一系列的记忆的出现,包括十岁在学校被欺负非常痛苦的事件,其他男孩压倒他,脱下他的裤子和内裤,导致巨大的羞辱和对自己身体的厌恶。史蒂文第一次在治疗中流下了一滴眼泪。渐渐地,作者开始看到隐藏在看似怪异的精神病外表下的外壳下与普通的创伤有关的疼痛。
同时,联合档案调查和心理治疗继续展开,阅读病例笔记的过程促进了其他记忆的言语化。有一天,史蒂文非常勇敢地告诉了作者,他记忆中的第一次性经历。12岁时,他发现自己在父母家的阁楼上翻找旧衣服。在那里的一个橱柜里,他偶然发现了他父亲二战时穿的军装。他的父亲曾在英国军队服役,他曾在德国领土上与德国人作战。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有什么东西迫使他脱掉所有的衣服,穿上他父亲的制服。这使他非常亢奋,他开始第一次手淫,在他父亲的衣服里达到高潮。
Froggit的父亲参与军队和德国的新线索,这让我开始怀疑那些每晚聚集在利物浦街车站的士兵,然后他们会去精神病院用刺刀攻击Steven的肛门。我也开始思考他的错觉,他认为二战中一个著名的德国将军计划杀死他。我记得史蒂文脑海中经常会有一个声音用德语说:Das BBC ist ein Scheisser(BBC就是一泡屎)。这些关于德国的事情会不会和他的父亲有关?“干得好,夏洛克,”史蒂文很幽默,很有感情地说。作者当时提到自己有一种感觉,史蒂文对他早期的经历和他的症状之间的联系比他通常透露的了解要多。在翻阅进一步的文件时,作者还发现了一张便条,是史蒂文的父亲弗洛吉特先生潦草地写给他的精神科医生,表达了他对史蒂文最近周末回家时暴戾脾气的担忧,用英国广播公司的信纸写了这封信。
分析家此前一直以为弗洛吉特先生是在农业领域工作的,但在与史蒂文进一步讨论后,他了解到病人的父亲确实在伦敦为BBC工作过一段时间,从事研究工作。每天早上他都会从位于英国乡村家里乘火车前往首都,然后在一天结束时再回到家。这位分析家的福尔摩斯操作再度推进了对妄想的理解:“Froggit先生到了伦敦的哪一站,又从哪一站回来?史蒂文不记得父亲在英国广播公司(BBC)任期内的旅程细节,但是仔细查看列车时刻表后不久,就像我怀疑的那样,Froggit先生乘坐火车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到伦敦利物浦街车站,每天晚上这位曾经穿着军装与德国人作战的前军人,他将离开利物浦街车站回到家里,与妻子、女儿和儿子史蒂文·弗洛吉特一起度过每个夜晚。
史蒂文很喜欢我的侦探工作,我们一起开始假设他对BBC每天晚上在电视上透露他的性秘密的偏执恐惧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与他父亲在那里的工作有关,同样他害怕士兵们聚集在利物浦街车站,然后来到医院将刺刀插入他的直肠,这可能与他父亲的性活动有关,正是他的军装给了史蒂文关于手淫高潮的最早记忆。”
由于原文字数过多,我们暂时评论到这里,接下来的工作将帮助我们了解Froggit和父母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