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夜路
夜 路
祝秀津||福建
陈欢强这辈子做过的亏心事可不算少，不过，他这人惯钻法律的空子，虽然损人利已或不利已的事都没少干，照旧活得四平八稳，警察和鬼半夜都没有造访他家或敲过他家的门儿。要不是这厮忽然心血来潮要去两界山游玩，准会活到寿终正寝。
两界山是我们这儿的一座名山，拒说此地暗含阴阳两界之数，因此也就特别多了一些生生死死的事儿。单是半山一处险路上发生过的几起车祸就足够令人闻而色变，更别说山下阴阳河深不可测，那车要是祸不单行，一头扎进阴阳河，可真就阴阳永世两隔，捞都无处可捞的。
当然，事没临头，谁都有理由坚信自己是受老天爷特别青睐，能够长命百岁的那个。尤其是陈欢强这厮，亏心事没少做，却依旧能活得这样平平安安，不是老天爷保佑是什么！因此，这厮也就不免比别人胆儿肥了一些，吃喝玩乐方面更是无比娇宠他那净重已然三百出头的肉身。
两界山的神秘，除了山景、山下阴阳河和众生口耳相传的的神怪之事，还在于山腰一包子铺的声名。一包子，能美味到那儿去？况且还是在山沟沟里头做生意。但是两界山里这名叫“遇见”的包子铺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引得众食客慕名而去。依陈欢强这厮的话说就是：“那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除了人肉，什么玩意儿我没吃过？这‘遇见’的包子，就冲着他的声名儿，我还非得去吃一吃不可了。”
这天，陈欢强带着他的N奶，驱车径直往两界山而去，游山玩水罢，车子“吱”地刹在“遇见”包子铺门首。
还真是名不虚传，一包子铺，里头居然雅座包间俱全，门口的保安和服务员小姐笑得也到位，虽没有车水马龙，上座率却也有七八成。陈欢强捡了一间避静包间坐下，跟N奶尽情嬉闹罢，这才吩咐服务生道：“把你这店里一应有名包子全都端上来。”
“先生，我们这儿的包子全是有名的，要都端上来，只怕先生和太太吃不了这许多！”服务生轻言细语，微笑有加。
“怎的？不就是包子？怕大爷我吃不起？”陈欢强瞪眼拍桌子。他这一套用得轻车熟路，寻常人就给震住了。
“对不起，先生，请您先看看菜谱好吗？”
“菜谱，啧啧，一包子铺居然也摆起谱来了。”
“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是摆谱。”
“好吧，叫你家老板来说话！”这才是陈欢强的做派。走到哪儿，都得人家老板亲自服伺，方觉得有面子的。
“好的，先生您请稍等。”一小小服务生，哪够份量服伺他这大老板。
服务生退下，俄顷，包厢里居然来了俩。却是包子铺俩掌柜的：那汉子矮胖，一脸笑掩不住一脸横肉，瞧着恁个凶；妇人高大，却不笑，花红柳绿的穿戴一身，瞧着恁个怪。这二人怎么瞧怎么不像那有钱有气派的老板两口子，这不免令陈欢强觉得气恼——早知这包子铺一对儿掌柜的是这么俩活宝，还不如让刚刚的服务员小姐服侍来得养眼！再说了，这两身乡巴佬味的一对儿。他们瞧得出自己不是个寻常吃包子的人么？
“客官，听说您要小店的所有包子？”那妇人却颇有古风，开口直唤“客官”。
“算了，随便来几样吧，不就是包子，里头还能包着熊掌燕窝不成！”
“客官所言极是，不过是包子。小本生意而已，实在是多谢客官赏光捧场！”那妇人瞧着土气，场面上的话倒也说得挺中听，末了，还作个揖。
“上包子！”汉子一声喝下，服务小姐鱼贯而入，盘子里各色各样包子确是与众不同，大的、小的、方的、圆的、长的、短的、绿的、红的、鱼儿形的、鸟儿形的……只瞧得陈欢强和他的N奶直了眼，心里暗赞这包子铺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更绝的是这些包子的味儿，陈欢强那嘴是吃遍天下美味的，他一口包子落肚，居然也差点连舌头都给吞下去。
“啧啧！确实名不虚传！”N奶也赞不绝口。
陈欢强这人嘴刁，话也刁：“老板，咱也算是吃尽天下美味的了。我说，你这包子不会是人肉馅的吧？”
汉子妇人双双变了脸：“客官，这玩笑可开不得！”
“开玩笑么！不过，要真是人肉馅，祭咱这五脏庙的东西倒是全了。实话说，我这五脏庙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哪一样没有，缺的正是人肉做祭。”陈欢强边吃边道，这厮的鸟嘴一向腥荤不忌——无论是吞进去的还是忒出来的。
汉子妇人只怕这厮还要忒出啥不入耳的鸟话，双双离了包间，只吩咐门口的服务生好生伺候着。
陈欢强和N奶这一番吃喝可谓尽兴。二人嘴角流油离了席，N奶意犹未尽，道如此美味的包子，大老远地来了，岂有不外带一些回去做点心的理。
陈欢强遂叫老板打包十斤。
那妇人指指服务台前一张布告，上书的是“本店包子谢绝外带！”
陈欢强哪把这小小乡下包子店的布告放在眼里：“怎的？开馆子还怕肚量大不成？”这厮眼一瞪，活生生一个强盗。
“客官，这是小店的规矩，请您理解！”
“甭说的，十斤不成，五斤也行！”
“对不起，一个也不能外带，这涉及到商业竞争，还望客官理解！”
“好像我也想开包子铺似的！”陈欢强一脸不屑，带着N奶拂袖离去。出了店门，却显摆似地不知从哪旮旯摸出一个包子，特意大声道：“嘿嘿，不许外带，架不住我那桌子上吃不下的，要兜着走吧！”
N奶也笑得花枝招展。正是月上柳梢，二人遂驱车离去。
两界山的转山道本不适于夜行。但是陈欢强偏不信这个邪：之前做了多少亏心事，也不见小鬼半夜来敲过门，还能在这小山道上栽了跟头！
事实偏偏就这么巧。陈欢强的车子就那么从山道上一头儿栽了下去，正是传闻中两界山的阴阳之地！
陈欢强这厮却命大，N奶摔得身首异处，支离破碎。他却不过是被卡在驾驶室里，一条腿断做两截，小腿飞出了车窗之外。天气甚寒，要救得及时，医生妙手回春，指不定连那小腿也保得住。
陈欢强从昏迷中醒转，忙不迭要拨求救电话。这厮刚掏出手机，便听见车窗外隐隐有人声。他心道自己命不该绝。却听见那话声儿有点耳熟，再细听，正是包子铺那汉子和妇人。
只听得那妇人道；“这女人的两条大腿肉也尽够用一时了！”
“那胖子四肢上的肉更可观。再找找，诺大个胖子，定就在这附近！”应声的是汉子。
“嘿，这儿一条小腿，只是毛却忒多！”妇人又压低了声儿道。陈欢强不明所以，听那妇人说起一条多毛的小腿儿。料正是自家的，忍不住哼哼起来，引得车外一对儿男女一道朝破车走来。
“还活着！”妇人道。
“救命！快救救我！”陈欢强还道自己命大。
“当家的，活的要么？”妇人又道。
“现如今，却管不了他是死是活了。”汉子道。
妇人把手电筒朝车里晃晃，陈欢强借着亮儿瞧见汉子手上正提着菜刀，刀刃煞白晃眼，心中一激凌，直吓得上下牙捉对儿打战：“你们……要……要干什么？”
“剁点包子馅！”妇人道：“客官，不瞒你说，咱家的包子出名，全凭这肉馅儿好吃，几朝几代祖传的手艺了！”
“你们……卖的是……是人肉包子？”
“对头，要不怎会这样美味呢？客官您是吃过的。”妇人却像跟陈欢强聊家常：“现在也好叫你死了当个明白鬼。”
“好汉饶命，女侠饶命！”陈欢强此时唯有讨饶。
“当家的，快下手，只怕他报了警就不好办了。”最毒妇人心，只听那妇人犹在催命不绝。
只见那汉子手起刀落。陈欢强逞能一世，顿时一命呜呼。
那男女二人取了包子馅儿，又略施巧计，陈欢强和他的N奶随着车子一头扎进阴阳河。——又一场惨烈的车祸！
“超生去吧！”妇人道。
“要怨，只能怨他自己，好好吃过包子离去就成，非得咱俩伺侯！要不是这三百多斤一身五花肉够做得许多包子馅，咱还真不想再做这号买卖！老婆子，咱都歇手多久了？今儿又破了戒！”
“可不是，当家的，咱这也算为民除害！没听他说，他的五脏庙缺人肉做祭，不把他做了包子给人吃，他在社会上也是吃别人。带个女子瞧着也不像个好人家女儿，还偷带咱家的包子……”
女人絮絮叨叨，声儿渐行渐远，终于没入夜色之中。
两界山的声名是越来越响了。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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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祝秀津，笔名八重绛樱，爱好文学，喜笔耕，作品均来自生活，欢迎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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