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孤独前行

孤独前行

袁福成||江苏

2016年底，和我相依相伴三十三年的老伴因病离世。可怕的癌症不仅夺去了老伴的生命，还带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的晚年幸福和欢乐，留下了本不应属于我们的悲伤和痛苦。从此我从“空巢老人”变成孤独老人。孩子们希望我去北京和他们同住，为防止悲伤情绪相互感染，经过慎重考虑，我决意留在老家，在晚年的人生路上孤独前行。

失伴后，最先饱尝的是孤枕难眠的苦涩和悲凉。无数个夜晚总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睡觉之前，常常看着床头摆放的一家三口幸福的合影照片独自垂泪。偶尔悄然入梦，恍惚之中，看到老伴又和往常一样面带着微笑款款走来，习惯地倚在我的身旁安然入睡，耳畔又传来她那熟悉而轻柔的呼吸声音，隐约之中似乎闻到了从她的秀发中飘来茉莉花香。正欲牵手倾诉离别相思之苦，重温昔日相伴之情，可惜好梦不长，梦醒后侧身一瞥，身旁却空空如也！我和老伴相濡以沫三十三个春秋，在同一屋檐下共同度过一万多个日日夜夜，我们用三十三年的宝贵生命共同营造了彼此既相互独立又相互信赖、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和包容的家庭生活氛围，历经漫长岁月的打磨，她能洞悉我一举一动的来龙去脉，我也能读懂她一颦一笑的情深意长，夫妻之间的感情虽不如年轻时那般浪漫热烈，但确如陈年老酒般恬淡醇香，悠久绵长。如今，我们唯一的儿子已在北京成家立业，我们夫妻二人也双双退休，幸福的晚年生活已经呈现在眼前，但世事无常，老伴的猝然离世，使我们在当年结婚时许下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和对晚年生活的美好憧憬都在瞬间化为泡影！从此以后，我要孤身一人独自面对晚年生活，想到此心中充满了苦涩和悲凉。

失伴后，还必须面对难以言说的孤独与寂寞。人们常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伴离开之后，孤独与寂寞便如影随形，时时刻刻地在敲打着我的心灵。老伴走了，属于我的那个家也没了。“进出唯一人，无言说世事”就是我当下生活的真实写照。从年轻的时候起，老伴把我们这个小家就当作她心灵的归宿和生活的港湾，她几乎谢绝所有日常的应酬和娱乐活动，特别享受安安静静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她把儿子的健康成长视为生命中的头等大事。高三阶段，儿子每晚去学校上晚自习，她总是在家中默默守候。早早为孩子整理好床铺和晚间洗漱用品，只要楼梯上响起儿子归来的脚步声，她就早早拿着拖鞋来到门口迎接儿子的归来。如果我晚上外出参加应酬，她担心宴席上的饭菜可能不合我的口味，总要为我预留一份家中的晚餐，偶尔饮酒过量，老伴早就准备好醒酒的饮料、水果，还递上热乎乎的毛巾。年年岁岁她就这样将对家人的关爱播洒在琐碎繁杂的家务之中，也正是在这些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之处，让我深深感受到有伴的幸福和有家的温暖。失伴就意味着失家，失家带走的是回味无穷的温馨和欢乐，留下的是难以言说的孤独与寂寞。为了排除失伴后的孤独和寂寞，我也努力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向孤独和寂寞宣战。首先利用自己年轻时在办公室从事文字工作的优势，尝试学习写作。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用文字记录下来，慢慢学会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和自己交流。其次：我主动请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单位的同事和亲朋好友将我拉入他们所在的微信群，现群友的总量累计已有数百人。每天晨起之后的第一件事和晚睡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浏览和回复群友们发来的微信。我时常还刻意在群友中寻找话题，主动挑起论战，唇枪舌战地和群友们撕扯在一起，我所参加的微信群大多都视我为铁杆粉丝，有的群友还给我封了“铁嘴”的雅号，我利用这些平台的相互交流来疏解失伴后的孤独与寂寞。连在公共食堂就餐，我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和人交流的机会，饱餐之后还要和同事们海侃神聊一番。餐厅服务员屡屡送来催促的目光，我们也不管不顾。再次：我还尝试着在家中练起了书法。也不拘泥于模拟颜体柳体，不限于模仿某一书法大家，完全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从涂鸦之作中寻找属于我的快意和欢乐。失伴之后，我才深切地感受到孤独和寂寞是套在失伴老人脖子上的无情绞索，无人分享的幸福已不再幸福，无人倾诉的困苦会倍加困苦，无人倾心交流、无人贴心关爱的生活是地狱般的生活。

失伴之初，日常的洗衣做饭立马也成了问题。在我们相依相伴的三十多年里，洗衣做饭几乎由老伴包揽，偶有闲暇，我也会帮上一把，但承担的都是“打下手”的角色。长期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突然间要独立承担起洗衣做饭的任务，真有手足无措之感。做饭时，常因水和米的比例失当将稀粥煮成了烂饭，炒菜炖汤也常因调料的比例拿捏不准，导致菜品咸淡失衡。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从小学生做起，从网上搜寻家常菜的制作方法和要求，再按规定的步骤去操作。为了减轻买菜、烧饭和洗锅刷碗的麻烦，我不得不重返告别多年的单位公共食堂，食堂的中餐虽每天有两荤两素一汤让我自由选择，但大锅饭无论如何也吃不出家的味道。往日里，老伴对日常的洗衣颇为讲究，偶尔出差便叮嘱我洗衣时要将所有在衣袋内存放的香烟、打火机、面纸、钱币、发票等物品取出；内衣和外衣、浅色衣物和深色衣物、针织面料和非针织面料的必须分开洗涤；丝绸、羊绒之类的特殊衣物必须用专用洗涤剂兑温开水浸泡并用手工轻搓慢揉，轻轻挤干后放在阴凉处晾干。老伴去世后，我却在洗衣过程中几次碰壁。老伴的后事办完时正值冬季，我一人在家每周换洗的衣物较少，积攒了一个月之后，才将所有衣物塞进洗衣机，洗完之后才发现因未按老伴健在时交待的“操作规程”去做，一是忘记将衣袋内的香烟、面纸取出，二是也未将内衣、外衣、浅色和深色的衣物分开。洗涤之后，卷烟和面纸的碎屑沾满了每一件衣物，特别是浅色内衣上脱落下来的白色短纤维还钻进了深色衣物的毛孔之中，抖不掉、拂不去、刷不尽。夏日换季，我又参照日常羊毛衫的洗涤方法将几件羊绒衫放进了洗衣机，结果经过机械搅拌之后，洗衣机内的水面上漂起了一层厚厚的羊绒纤维，甩干之后，羊绒衫变得稀松肥大，原先的版型已荡然无存。现在每每想起，要是老伴还在，这些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抚今思昔，只能黯然神伤。

在失伴后的一段时期，我甚至觉得我的性情都有了显著改变，表现为敏感多疑，喜怒无常。一旦提起和老伴相关的人和事就感情失控，无法自已。尤其在春节、元宵节、清明节、端午节这些传统节日显得更加敏感和不安，内心急切希望亲朋好友能及时送上安慰和祝福的话语。谁稍有迟疑就心生怨恨，尤其对曾经获得过我的帮助和提携的人未及时送来祝福更是心怀不满。主观地认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们却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内心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和他们来往。其实我也清楚，我有我的痛苦，别人也有别人的生活，要求别人时刻将你的痛苦记挂在心这本身就有悖常理，但内心就是很难迈过这道坎。

老年丧妻、晚年失伴是我人生道路上经历的一场暴风骤雨、是我晚年生活中遭遇的一场生死劫难，它迫使我不得不在晚年的人生路上再艰难启航，不得不在失伴后的悲伤痛苦中砥砺前行，好就好在我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所击倒，孤独前行虽然艰辛，但我坚信在人生的道路上没有跨越不了的障碍，况且在我的身后还有我的孩子、我们夫妇双方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都在为我 战胜悲伤和孤独提供巨大的精神和物质支持，身在远方的孩子们时刻关注着我的冷暖安危，想方设法为我的日常生活排忧解难。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也对我关爱有加，一旦有难，大家都倾力相助。特别是老伴生前的同学、邻居、闺蜜郑大姐一家一如既往地将我视为亲人和家人更让我为之动容。孩子们和亲朋好友的悉心关爱也增强了我战胜悲伤、孤独和克服困难的信心和决心。前行的道路虽然还很坎坷，但我坚信，风雨之后终现彩虹，大难之后必有大福，总有一天我会走出悲伤，战胜孤独，灿烂的阳光会重新照亮我的晚年生活道路。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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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袁福成，江苏建湖人，公务员，文学爱好者和初学者，退休后撰写的多篇文学作品在报刋、杂志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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