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章回：挥泪送母猪（作者 西部阳光）

父亲来信说，它走了，走的那天清晨，漫天舞雪，大雪肆意地下着，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它走的时候很安静，没有丝毫痛苦，走的前一天下午，还吃了一点东西。

　　它在我们家操劳了一辈子，太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了。虽然只是个畜牲，但它对我们恩重如山，要永远记住它的大恩。

　　父亲最后说，它葬在青山岩的最顶峰，那里，正好可以遥望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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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还没有读完，我的泪水早已稀里哗啦流满了双颊。

　　老母猪终于死了，它走完了十二年的生命历程，比起其它同类来说，能活这么久，该是幸运的；然而，它太辛苦了，怀胎20余次，生下了小猪200余只。

　　那是80年代末的黔北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虽然已经不缺吃，但是手头都很紧。所以，卖小猪挣来的钱，对一个贫穷的农民之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随身的物品跟得太久了都会有灵性，何况是在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活生生的生灵呢。老母猪的死，使我陷入了悲痛之中！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我眼前，我仿佛看见两个瘦小的身影，背着黔北山区那种常见的背篓，从早到晚四处打猪草。

　　乡下孩子的童年可远比不上城里孩子那么幸福，我童年的全部记忆都与这只老母猪有关。那时，父亲要下地干活养家糊口，母亲要照顾一家老小，而母猪每天都要吃掉大量青草，这个活正好落到了我们兄弟俩身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有怨言，我们兄弟俩每天都会自觉地割上两背篓青草，让父母亲腾出时间干点别的活。

　　喂母猪必须定时定量，要不然它可要闹翻了天。有时候贪玩，忘记按时喂它或者少喂了，它便会在圈中嗷嗷大叫，害得我们兄弟俩常因此而被母亲臭骂一通。母亲常对我们说，这猪不比寻常的，它定是前世欠我们家的情，今生才变成猪来报恩，它和我们家有缘。我们不能够虐待它，虽然没有好的让它吃，但却要保证让它吃饱，它饿了，那有力气生小猪呢？房子还要靠卖小猪挣来的钱修，你们哥俩的书学费也靠它，全家人都指望着这点钱呀。

　　说来别人不相信，我们家的房子还真是靠卖猪挣来的钱修的。那时侯穷，父亲和母亲结婚时，房子是借的，自从养了这只母猪后，每次卖猪崽都有千八百元钱的收入，这在当时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手头逐渐有了点钱，于是便开始了攒钱修房的计划，全家人经过几年的省吃简用，终于修起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尽管简陋，但总算告别了寄人篱下的生活，这其中，母猪功不可没！

　　养母猪也有辛酸的时候。有一次，由于小猪得了病，没有及时发现，延误了治疗，半天内全部死掉了。看着十余只原本活泼乱跳的猪崽瞬间全部横躺在地面上，一家人都傻了眼。后来，当父亲把它们背出去埋掉的时候，母亲在门后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死的是猪，破灭的却是希望！那次，父亲本来已经答应了卖了猪就买一台彩色电视机。从那以后，家中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天天都要打扫猪圈，每周都要给母猪冲澡，还要定时消毒，彻底杜绝疾病发生。

　　这十二年中，有一件事情令我们全家都很感动。那是1999年，家中的条件大为好转，父亲和大哥也准备进城做点小生意，我要上大学，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怕母亲累着，于是全家一致同意将母猪卖掉。但是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它回来了！原本强壮的身体，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毛色没有一点光泽，站在它原来的睡觉的地方就不走了。

　　父亲这样的铁汉子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畜牲原来也是有情有义的，在这母猪心中，这也是它的家呀！后来它的新主人赶过来时说，自从到了他家，无论喂什么好东西给它，它就是不动嘴吃一口，每天晚上还不停地叫。今天早上一起床，看见圈空了，寻思着它就跑到这里来了。过来一瞧，果然在这里。只是弄不明白，这十多里的山路，它是怎样找回来的？最后还说，这猪和你们家有缘，谁买去都不如在你们家喂得好，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父亲二话没说，马上退还了钱，留下了母猪。从那以后，家里再也没有人提卖猪的事情，碰到全家人出门在外的时候，就雇人来喂它，也没有再让它生过小猪。父亲说，它老了，该享享清福，我们要给它养老送终！

　　十二年了，点点滴滴犹在眼前，当我坐在遥远的西安，回忆起那些散落在黔北山区大山深处的童年记忆时，深埋于体内的农民本性促使我写了这些文字，权作我为母猪写下的祭文。愿它在另外一个世界活得幸福些，如果生命真有轮回，我想，那么下一次，应该轮到我们来报恩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