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四卷 听 巧舌如簧 1

艺体组办公室里,只剩史红云一个女人,她会呆呆望窗外的风景,或盯着粉白的墙壁,消磨时光。她向来瞧不起肖承钧这种书呆子,不仅是书呆子,而且还家在农村。若甲壳虫 也在办公室里,她们会一边聊天,一边打毛衣,她们聊到精彩处,史红云神秘兮兮的把嘴凑到甲壳虫耳边,然后 甲壳虫会心的大笑。她们坐下就是是非大本营,站起来是厕所游击队。

若说话声音停下来了,你会听到撕卫生纸的沙沙声,然后她们起身,一起去上厕所。等五谷轮回问题解决了,她们继续谈家长李短,谈论谁买了一件衣裳,从花色、款式到布料价钱。若新买衣服那一位,她们会围上来,眼看手摸,表子、里子、衣缝、品牌,都要弄个仔细,听啧啧的赞叹和隐隐的妒意,好一片女儿国的声音。

史红云推门进来,穿着不同于昨天的牛仔裤,米褐色夹袄,今天她穿着靛青色紧身裤,粉红色皮油,长长的白绒毛领子,还画着淡淡的眼妆,眼神特别犀利,或说很妖冶媚人。她谈起了:“那个来实习的小子,就是理着大锅盖头的那个,我叫他备课,他怎么说,这个还用备课吗?小菜了。他抢着给学生上课,教学生发声,他只是在那里教学生啊啊啊,偶偶偶,就是不教气息,不教行腔。这么好的学生不让他作践了才怪呢。他还给学生说,‘你素质很好,可以走近路进音乐学院,说白了就是花钱买路’。你说,这小子可是太那个了吧。真是的”。

苗喜水说:“谁和钱出五服了?谁家有钱咱就为谁服务,是为人低三下四吗?绝不是,咱是为自己的钱服务呢,谁和钱有仇,谁和钱出了五服呢。” 苗喜水比肖承均晚来两年,因为文化课不过关,他不得不一再复读,年龄改了好几遍。后来高考考英语,他约好同学给他打手势,连蒙加骗勉强过关上了大学。他短平头,头发刚直,额头窄小,唇缝极简单地一横,脸肉一微横,一脸的匪气。他手脚不大,但很有劲,动作散慢,象个重体力壮工。怨相聚,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和肖承均聚到一起。

在史红云、苗喜水和甲壳虫眼中,肖承均肯定是个异类,他喝过两杯开水,然后坐下来批美术作业。他除了备课就是看书写东西,钢笔快速地在方格纸上滑动,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那些虫叫。他从来不愿浪费时间,如果有客人来,硬聊上半天,他会很着急,不仅觉得口干舌燥、疲惫,而且心中会因光阴虚度而恐慌。他会更加珍惜每一天,每一个晚上。周末休息他也舍不得虚度。

肖承均嗅到了计划体制的落日余辉。在他这个年龄,早熟的社会意识与单纯贫乏的“内耗”经验却是相矛盾的。生活的诸种因素铸就了他的忧患意识,这忧患意识变为明晰而强烈的使命感。太多的思考与忧患判断,压弯了这棵稚嫩的生命树,生命灵魂漂泊无定。当他内心深处的激情的本能醒来,他发现自己天性的本质与现实格格不入。不论是在办公室还是身在集市,无可排遣的孤独感化为低声叹息。

他在文化馆时,他记得白天黑夜和发工资的日子,他有幸还能分清白天和黑夜,珍惜白天的时光,而好多文化界的人浑浑噩噩的度日,恐怕白天黑夜也分不清了。学校这样的环境他比较知足,毕竟这是干事的行业,百分之九十五的教师值得称颂,他们工薪微薄,社会地位低,但他们都能任劳任怨,竭心尽力地培养学生。他们对分分秒秒特别敏感,对周几也特别敏感,就如农民对于农历节气敏感一样鲜活,农历的日子里是庄稼成长的日志,也是乡村集市的标志,教师对周几和分分秒秒的敏感,是因为那密密麻麻的课程表,秩序井然的学生和一双双渴望的眼睛,还有穷于应酬的各种检查,不难理解,在社会诸行业中,教师何以还是短寿的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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