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敏作品
(本图片来源于网络)
编辑手记:《邀我赏月的男人》这篇文章让我再次为胡小敏的文笔折服。文字带着月光的朦胧或明亮、又似中国山水画般的写意与留白,把一个曾经青春帅气、热情敬业的男老师坦然地面对癌症的坚强形像送入我眼帘,文笔舒缓如轻诉,哀而不伤,外在的环境与人物的内心绝佳契合,绝对让读者参透人生的真谛。
邀我赏月的男人
胡小敏
“女儿联系上了吗?”一开口我便知道错了。
“没有。”他淡淡回答,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那轮圆月。一时间,我手足无措,象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不喜欢街上的霓红灯,不喜欢庸倦的吵杂声,我只喜欢这朦胧的月亮。”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话峰已转。
“哦!”我顿了顿,轻声应道,心头不由一热,眼前这个身高1米8的男人,内心竟也有如此柔软、细腻的东西。当生命进入倒计时,身边没有相依相伴的爱人,没有承欢膝下的儿女,“赏月”,或许成了他唯一的兴趣。面对一个孑然无依的癌症病人,一个曾经共事多年的朋友,一个见证我青葱岁月的男人对我发出的邀请,我怎能不应?他说每月十五的月亮是最圆最亮的。
初夏的夜是静的,深邃的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挂,身旁零星相伴,月光笼着轻纱辞空而落,透过高低错落的树叶,留下一地的斑驳。凉风掠过,树叶沙沙,与不远处的蛙声、虫鸣声相互交织,奏出一曲奇妙的自然乐曲。他不再说话,悠游其中。月光下,他满脸迷离。
记忆把我拉回从前那个一度风声水起的松滋卫校,那个十几平米的宿舍屋里,一个高大忙碌的身影,刷墙擦窗、打扫布置,忙得不亦乐乎。当年青涩单纯的我,参加工作第一天,陌生的环境让我拘谨不安,无助得很,是他主动热情地伸出援助之手,让我感受到这个校园的温情与生机。他潇洒帅气、幽默风趣,是好些学生敬爱追捧的老师,还难得一手好厨艺,惹得我和“四眼覃”每天去蹭饭……
“还记得我做的‘辣椒炒黑豆豉’吗?”他望向我,突然问道,回忆让我们同在一个频道。我笑了笑,猛地点头,“当然,回味无穷。”
明朗的月光打在脸上,他露出浅浅地笑容,“那时候真快乐,你和覃……咳……咳咳……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迫使他弯下了腰。
喝了口水,又艰难地说:“现在……咳嗽加重了,可待因也得加量……说话也费力了……”
“那就不说话了,坐会儿。”我感觉自己说的竟是费话。
“好怀念从前的日子啊,还是和那些朋友……在一起开心快乐啊……不知道还能聚几次……”月光下,他满脸眷恋。
“乐观生活吧!”我口拙,不知道说什么。
“活到现在……我已经很知足了。”他抬起头,像是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总以为,人生,来日方长什么都有机会,现在才知道,人生是减法,真的是见一面,少一面。如果不是他生病,如果不是他相邀,我还醉在我的人生里,浑然不觉而洋洋自得。2003年松滋卫校分流后,我与他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偶尔从同事那里听到他一些零零散散的信息,也没怎么在意。如今蓦然回想他的人生,却也是将智慧倾其所有,在家乡教了十七年书后,又到南方另一个城市里,在那张三尺讲台旁一站又是十三年,用一支粉笔写就的人生,如今却要这般收场。他向别人传送过无数疾病的防治知识,面对自己的病痛却束手无策,下一步是什么,他太明白不过。他顽强地与病魔斗争,即便清楚“敌人”的每一步诡计,也注定输得完完全全。人生,何其残酷?
头顶一堆蚊子,嘤嘤嗡嗡,我烦燥地挥手驱赶,风哪去了?
良久,他清了清嗓子,低声对我说:“前几天在广州,我参加了06级学生的十周年聚会。”说着,还翻出照片跟我分享。照片上,他被一群美女学生簇拥在中间,眼睛笑弯了腰。
“真美!”我由衷地说。
“一群可爱的学生。”他又笑了。
或许是岁月的沉淀,亦或许是生活的磨练,使得他面对逆境,还能如此豁达与淡定。
抬起头,仰望天空。圆圆的月亮在高空中慢慢移动,发出玉石般的光芒,柔和而又清幽;星星眨巴着眼睛,一闪一明,风儿因此把脚步放得柔软,蛙虫们陶醉地低语,把夜烘托得一片祥和。月光下,他满脸恬静。
“明天,是一个晴天。”他悠悠说道。
“是啊,明天是一个晴天!”我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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