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吃米糕（原创）

作者于小燕，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社区报》《中国审计报》《检察日报》《甘肃日报》《山西日报》《教师报》《大河报》《大众日报》《小小说选刊》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三十多万字。个人微信号：jqyxy6，个人公众号：于小燕的农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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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吃米糕

于小燕

一到端午，就想起父亲。

记得小时候，家里非常穷，平时也没什么好吃的，不论大节小节，都真个当节日来过。除了过年，要把所有能做上的吃食都做上，零星小节，也各有各的特色。惊蛰吃油煎糖水鸡蛋，端午吃米糕，中秋节吃南瓜烧壳子、南瓜锅盔，冬至吃杏壳篓子（猫耳朵），腊八吃腊八饭。都说“宁穷一年，不穷一节”，每一个节日，父亲母亲都会提前准备，绝不马虎。

尤其端午节，因为其它节日的吃食，都用的是面，过节用的面粉，家里肯定会有，只要主妇肯动手，谁家都能吃得起。就是惊蛰的鸡蛋，勤谨的家庭，提前养几只鸡，不论家里人口有多少，早早攒起来，过惊蛰每人吃一个两个，还是有保障的。唯有端午节，吃米糕，得用现钱，买糯米，买大米，买红枣，买白糖，买葡萄干。家里如果没钱，买不上糯米和红枣，就只能吃一顿样子像米糕的大米饭了。

我家姊妹兄弟三个，都是特别爱吃的人。话说那时候，好像也不听说谁家有人不好吃，不论是谁，个个都像饿神投胎，一提起吃的，就两眼发光。

父亲也爱吃，他也喜欢做吃的。每年端午，还离得有好几天，他就陆续的，买回大米糯米，买回枣儿。

端午前一天下午，全家都洋溢在一种节日的气氛中。妈妈提前从地上回来，早早就做好晚饭，我们吃，她就烧起柴火，用一口大钢种锅，添半锅水，墩在灶火上。把大米和糯米盛在盆子里，放进钢种锅里蒸上。用钢种锅套盆子蒸米，对米糕制作人的技术和经验有很高的要求，米盆里的水和米的比例，要添得恰恰好，不多也不少，这样做出来的米糕就会不软也不硬。钢种锅里的水和米盆的重量的比例也要添得恰恰好，太多会溢进米盆里，太少米还没蒸好水就烧干了。

我们高兴的吃着饭，愉快地在屋里来回跑着，穿梭着，闻着越来越浓的大米和糯米的香味，脑子里已经出现那红茹茹的、软糯可口、甜香甜香的米糕了。

父亲下班迟，也非常高兴，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满足、自得的笑容。他帮妈妈烧火，等米一蒸熟，马上就站起来。用一把长柄铁勺，把蒸熟的米一勺一勺挖进一个大瓷盆里，然后拿勺子用力的压在米上，一圈一圈的不停地转，一直到把米辗得没有一颗完整的了，他才停下来。唤我取过白糖。母亲把煮好的红枣端过来，再另外取一个盆子。父亲用勺子挖起粘得扯都扯不断的米，倒入盆子。倒一层米，撒一层白糖，铺一层红枣。倒一层米，撒一层白糖，铺一层红枣，直到把蒸的米和煮的红枣都用完。

这时就到了下午八九点，有时甚至到了十点。父亲就说，正好去看水。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年的端午节，不管端午是哪一天，那天都正好轮到我们队浇水。父亲和母亲一边忙活着家里，一边还要不时的跑到地上去看看，水挨上了没有。

母亲趁天黑前抽空把麦地里撒上化肥，回来喂猪喂狗。父亲最后一只手拿起盆子，用勺子刮尽盆底和盆周所有的米，倒进米糕盆里，撒上厚厚一层白糖，把剩下的红枣都放上，用筷子一个个摆开，精心打扮一番，用锅盖盖住，微笑着圆满收官。搁上一夜放凉，就柔筋筋的好吃了。他去后院看一下牛，回来拿上手电筒，腋下夹一块自己钉的闸水的挡板，掮一把尖锨，就出门看水去了。有时候正好有水，打到地里，半夜里浇完就回来了。有时候等到半夜才有水，天亮前回来。有时候夜里也浇水的人多，三浇四浇，到了天亮，全队的人都起来了，都上地浇水了。有的人的地在上水，他不管你已经守了一夜了，也不管你浇得还剩一个地拐拐了，就把水从上头截掉了。父亲尽头回来，就到第二天（端午节）饭罢了。

而我们呢？我们无知无觉，一点都感觉不到父亲的辛苦。因为他每次走的时候都很精神，好像是要去干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回来的时候特别兴奋，哪怕是到第二天中午，也一点也不像个一夜没睡觉的人。母亲问他，浇得多么少了？他一身轻松、满脸欢笑的回答：都浇完了！

母亲就进了厨房，揭开盖米糕的锅盖，红茹茹的米，紫红的枣儿，合起来一幅好看至极的优美的图画，立时惊艳了我们的眼睛。母亲取出大碗或者盆子，再取出个盘子，盛了米糕、凉菜，叫我们给爷爷奶奶送去。然后再盛上，我们坐下吃。

有一年的端午，可能家里实在没钱，父亲只买了一点点米，做了半盆米糕。那天早上起来，父亲和母亲浇水都没回来。我们径直奔向厨房，每人半碗半碗的，就把米糕全吃完了。

父亲和母亲从地上浇完水回来，进到厨房，一看，米糕盆空空的了。母亲非常生气，带着点哭音，难过的说：少是少了点，你们也不该都吃完。还没给你们爷爷奶奶端呢……你们也该给你们老子留下些……

父亲轻声对母亲说，算了，吃了吃掉去。

从那以后，每次端午，母亲总要做两大盆米糕，拌一大盆凉菜，有时候糯米少了就多放点大米，甚至有时候还炸薄薄的那种烫面油饼子，卷着菜或米糕吃。

而今，父亲去世已经二十五年，母亲已是古稀之年，而我的头上也有了白发，尽管现在的美食多得数不胜数，我却只依恋小时候父亲做下的那种软软的、香甜的、红茹茹的米糕，爱吃母亲做下的那种薄薄的、软软的、香甜的烫面油饼子。过一段时间，我就学父亲母亲的样子，用电饭锅蒸一点米，煮上红枣，泡上葡萄，做成米糕。再烫些面粉，捞成油饼子，与家人坐下悠悠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