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代 课（三）
代 课（三）
杨青||江苏
今天早上，陈校长来到办公室，屁股没落板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文教办分配了一副篮球架给我们学校。我们学校今后体育课有正规活动项目了″。
陈校长脸上泛着红光，黑里夹着灰白的胡须颤动地说道。
"那，什么时候给我们呢？″代体育课的李老师问。
陈校长从黄帆布包里拿出一纸公函，递给李老师："这是到公社水利站的提货介绍信。已经水泥预制好了。你下午去一趟，用贾四拖拉机提回来。”
"这……″
"陈校长，能不能请杨老师和我一起去？″
"不行，去两个人，下午的课怎么办哪？″
僵持一刻，陈校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行吧，`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也是一件大事。你们两个人去搬搬扛扛的也利索些″。
中午，李老师坐在办公室迟迟未走。
我问：“中午不回去吗？”
李老师低着声音同我说："小杨老师，下午就请你去一下吧，理应我去，可我岳母瘫痪在床快一个月了，我怕回来晚了，没人照应。″
"哦″。
虽非我愿，但只好硬着头皮承担起来。
贾四拖拉机去镇上拉货还没回，一时也联系不上。我站在运河堆上钉驴掌的棚子里，这条路是拖拉机回村里的必经之路。一边等，一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钉驴掌的活。
店老板是个50多岁的小老头，随着驴的一声声吼叫，一刻功夫驴掌就钉好了。
店主问我："你上涧头街吗？去，就坐这个驴车″。
驴车就是驴子套上二个轱辘的平板车。赶集拉货大多用驴车(多数是拉砖头和石块)。那时农村也没有公交车，顺路上街的人也经常搭空车并行。
我说：“我在等贾师傅拖拉机。”
"有什么事吗？″
我告诉他，替学校去拉篮球架的。
他擦一下那双黑黑的手："这又是陈秀才派的活。你想想，拖拉机那么短的车箱就能把篮球架拉回来吗？″
“叫贾四想办法找几根树棍搭个架吧！”我对他说。
"那也不行，高了晃，不安全。″
我问：“那怎么办？”
店主告诉我："用驴车，后边再带上一个平板车，二车之间留有间隙，刚好球架两头搭在两个板车上，不用高抬高缷，又省力，又安全。"
"有道理。″我中午还在想，用拖拉机装卸，难上难下呢。
"你回去，问问秀才，他同意6元钱我用车找人给他运，不同意不谈。″
我说：“行。就按你说的定了，也不用再问陈校长了，我付钱给你不就行了吗？”
我所以敢做主，临行时，陈校长付给我9元4角钱呢！说拖拉机运费5元钱，找四个劳力帮忙抬上去4元钱，再买两包洪泽湖香烟4角钱。
店主瞬间去后宅院内，牵出一头枣红色的毛驴出来，套上板车，欢快地向水利站赶去。
路上，我问：“师傅，您贵姓？”
"我姓陈，算起来还是你们陈校长本家叔叔呢！″老陈大声回我。
"你是刚来学校的老师吗？″老陈问我。
我说：“不是的，我是船队上的。”
"哪个队？″
"苏滨026。″
我把等闸期间去学校临时代课的情况告诉他，一来二往的交谈着，不一会来到涧头街。
老陈在供销社门口停车，买了二包大运河牌香烟，复赶车再走。
车到水利站门口停下，我将提货单交给负责发货的人，回头找老陈不见了。
正着急，只见老陈从对面的田头，喊了七八个正在劳动的社员，每个人衔着一支大半截香烟，来到预计场。在老陈的指挥下，请来的人抬柱子，我和老陈扶平板车，不下几百斤重的、头子弯曲的二根水泥柱，不到一个小时便平躺着捆绑好在一条直线的两个板车上。
披着晚霞，驴车在"得、得、得″的铁啼声中，有节奏的量着脚下的路。老陈是个老车把式，路上坑塘多的就慢一点，平坦路就快一点。当驴车赶到船闸一段水泥路时，驴鞭子"啪″的一声，在更加清脆的"得、得、得″声响伴奏下，老陈唱起了：
"长鞭哎，那么一甩
啪啪的地响哎
赶起那大车出了庄哎嗨……″
第二天，陈校长一早就叫小凤骑自行车到邻校去量篮板尺寸；通知村里木工师傅，用几十块杂树板拼成篮球板。中午，自己又去镇上批计划、买钢筋，将篮圈、篮板后边的拉力杆和附件购回。
在篮板和篮柱用螺丝固定好后，准备立杆了。
小凤老师说：“不行，长出来的螺杆要锯掉。”
李老师说：“那个在球板反面不要紧。”
小凤说：“孩子们球乱抛时，砸到也会把篮球戳坏的。”
我看她那个认真的样子，说的也在理，赶忙去工具箱里拿了两根钢丝锯条。忙乎了大半个时辰，才弄好。经过二天的忙碌，学校的操场上终于先竖起来一头篮球架。
篮球架迎来许多村民的围观，同学们高兴不已，学校好像办喜事般的热闹。陈校长合不拢嘴地笑着递烟给围观的群众，很有一番成就感。
人散后，陈校长喊着小凤，掏出二把钥匙说：“篮球归你管，这是球箱锁上钥匙。”
我同小凤边走边说：“这钥匙交给你管不对啊？应该给李老师。”
小凤说："这是什么好差使，或早或晚的把篮球收起来呗。他才不愿意管这件事情呢！昨天，最后还不是你出趟苦差。″
“不对，这是校长对你的信任。你看看孩子们的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睛，这官比起那个`弼马温′来，一点不小。”
小凤给我后背一掌笑着说："我什么也不要管，专门管你。″
我这个人要管吗？
小凤迟疑了片刻："轮不到我管呃…...”
一下课，办公室门口就围上几十个男孩、女孩，朝着箱子里的篮球指指点点。这个红色的麻子球，牵动着孩子们的心。平时走办公室门口绕开走，现在反而围在门口张望，巴不得抱过来拍着玩。
李老师走到门口，招呼同学们：“中午回去后，五班四班的男同学带大锹铁锨，女同学带小锹、扫帚，下午二节课后，整理操场。整理完了，玩球。”
围观的孩子们拍手称快："好了，下午玩球了……″
虽接近秋分了，但秋老虎还在肆虐，中午气温还在35℃左右。
出了食堂门，但见操场上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同学。铲草的铲草，填坑塘的填坑塘，忙忙碌碌，热气腾腾。
小凤老师邀我一起："走，看看去。″
我问：“你不休息一会？”
"现在，就我们俩个‘孩子王＇在这里。这么多学生来了，我们能不去？″小凤半俏皮半认真地对我说。
"王小亮，你们这么早就来劳动啦？″小凤问。
"老师，我们中午放学时串通了一下，李老师说操场整理好后就让我们打球呢，我们就早一点收拾好，下午二节课后多玩一会。″王小亮说。
王小亮是五班的班长，当地大队书记家的儿子，成绩好，在学生中也挺有威信的。
这时，个子不高被同学们称为"小机灵″的樊星跑过来说："小凤老师，打球时每个人玩5分钟，好吗？″
“你抢不过人家就不抢呗！”我笑着说。
"哪有这个规定啊！″小凤也笑了。
樊星说："那不行！″
……
二节课后，李老师找来石灰，用粪㸓兜灰将操场撒出半个球场和十二码线。后选拔十个学生，八个进场，二个替补，讲运球、投篮等规范。边教边练，分两组对抗。李老师和我各领一组，小凤老师做裁判，学校第一批球员、第一次篮球运动、第一场比赛，随着一声哨令开始……
操场四面沿石灰线外，站满了观球的学生，跺脚声、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放学后，居住在学校附近的一批同学，没有回家。软磨硬泡地围住小凤老师，请求把他们玩一会篮球。
小凤说：“不行，校长有规定。”
我帮助学生们求小凤：“你就给他们玩一会呗，规定他们玩40分钟好吧？”
小凤没吱声，把钥匙扔给我。
我叫个头大一点的李雨过来拿球，40分钟后球还回来。
谁知十分钟不到，操场上传来消息，樊星头撞破了，淌了好多血。
我连忙跑到操场。只见，樊星满脸是血，头上撞个大包，撞开的口子还鲜血直流呢！
小凤撕了一片床单奔来，将樊星受伤的头包扎起来，问："还疼吗？″
樊星眨了一下眼睛："老师，不要紧。"
说着站起来，将怀里的篮球不舍地捧到小凤面前："老师，不怪其他同学，是我抱住球跑，不小心撞着篮球柱的。″
"先不说了，跟老师去把脸上的血擦干净了″。
小凤带樊星去了。
我问李雨：“他们是怎么回事？”
他一言你一语，还原了真相。
原来，李雨几个也学着打半场球的样，组队时，嫌樊星个子矮没组合上他。他们打了没几分钟，一个篮下球被樊星逮到了，他抱起球就跑，几个人在后边追，这樊星个虽不高跑起来特别快，操场上跑了几圈，也是没追上他。追的人就一边追一边分头拦截，不料樊星一头撞到水泥柱上。
回到办公室，小凤老师说： "樊星，血止住了，老师带你去一下医院配些药吧？″
"不用，我爸爸快要放工了，我回家让爸爸带我去，就不麻烦老师了。″
"那，那我送你回家，也向你爸爸解释一下吧！"
"不用，老师，我爸爸脾气坏，上次我数学考试没及格，被他劈头盖脸打了一顿，腿上一棍砸得我疼了半个月。″
"啊！″我听了大吃一惊，怪不得前一阵子他上学校一瘸一拐的。
"好的。那你回去，自己同你爸爸好好的说吧！″
"老师，你放心，我只要成绩好，顽皮受伤，爸爸不会怪我还疼我呢！″樊星诡异的一笑，便自个回家去了。
办公室就剩我和小凤。我想，这祸是我惹的，我应该去樊星家，同他父母做一下沟通。
小凤说:“是祸躲不过。你去还不及我去呢。你又是外地口音，碰着不讲理护短的，不能干你一顿？″
如果这样，那更该我主动去了。官不打送礼的，我去赔礼或许能好些。
"不要逞能了，要去，我去。我是一个女同志，量他不能对我怎么样！″
"你说赔礼啊，我不去，你更不能去。不要说他自己撞的，就是亏理，你我去人家就把面子了？明天校长来了，看他怎么说，再定！″
我望了小凤一眼，心里暗暗地佩服她明辨是非的能力。
第二天一早，我满怀心事地向学校走来。这早上的秋风，还凉丝丝的让我打了几个寒噤。
校门口，陈校长推着自行车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只见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一边走，一边说："我不找你，我找小凤老师。″
不好，指不定是樊星的爸爸来找小凤了。我一遛小跑地追上去。
"小凤老师。"
"哎，"小凤停住了脚步："有事吗？"
"昨天下午我家樊星麻烦你了。听他回去说你还撕了床单给他包扎，昨晚上去医院一圈回来晚了，没来和你打招呼，今天一早我和他妈妈在地里摘玉米，我叫他妈回去烀玉米了。过会送给你尝个鲜。″
小风站在那里，脸上一会白一会红的。
没等小凤回话，我问：“那你带镰刀做什？”
"哦，你是杨老师吧？镰刀砍玉米的。我听我家樊星说，才来个南方的杨老师，水平不丑呢！″
"哪里、哪里！″我被樊星爸爸夸的张口结舌。
"铛、铛、铛……″预备铃声响了。
樊星爸爸两手举着镰刀作辑："要上课了，我回去了。两位老师，我家樊星有点玩皮，请你们上上心，多教一点文化知识给他，他不听话，你们打他都行。我不会怪你们的。谢谢你们啦！"
目送老樊的背影，小凤满腹心事地对我说："多好的孩子家长啊！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是啊！教书育人，百年大计。你们做的是给人希望的大事啊，还有什么比给人美好希望的事，更崇高的呢？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杨青，男，60后，江苏滨海人。经济师，从事自由职业，喜欢文学中的生活、喜爱生活中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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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编审：孟芹玲 何爱红 孔秋莉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