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一生何求

一生何求

多年来,看稿、编稿成了我的主业,偶尔写首诗歌、散文、散文诗,便觉一种意外的心喜,就像连续几天的云层里泄露的阳光。

编一本月刊杂志,总觉得时间比别人快了一个月。每当在11月份编完第12期稿子,意味着这一年又过完了。

心底是惶惑且空落的。到年底,盘点匆匆忙忙的一年,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欣喜的收获。年岁渐长,几本集子,一些豆腐块文章,怎么能撑得起这虚长的年岁?

先生说,不要急,过好每一天就行。可谁让我骨子里就独独装着这码字工的活,好像除了写作,其他事情做得再好,都无法让我感到真正的快乐。记得一位在大学教书的学长给我投稿时,说过同样意思的话。他是一所大学财经系的教授,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说,每年他最看重的不是赚了多少钱,做成了几个项目,而是发表了多少散文、随笔……

每个人心中都有对自己人生价值的定义和期许。但人生的轨迹,往往非己所愿,甚至背道而驰。也许,对未知事物总是充满好奇的我,更适合去搞学术研究。一些在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我却能心无旁骛地乐此不疲。我想,痴迷于写作,大概也是因为写作能将我带入另一个世界,一个可以不断探索、不断重塑自我的世界。但是,一旦完成一篇文章、一部作品,创作的喜悦很快就会消失殆尽。它们就像离开母体的孩子,除了署着我的名字,已经与我没有多大关联。我从未期望作品能给我带来什么,我喜欢的是写作这个过程。

我选择写作,最对不起的也许是我妈妈。我未能按她期望的样子生活,她又无法改变我,对我总是遗憾多于高兴。我常跟朋友开玩笑说,如果我有女儿,也不希望她从事写作。从事写作的女人,经常熬夜,生活无规律,容易憔悴苍老,这也许是女作家中丑女多、难得有美丽水灵的原因之一。作家要出好作品,就不能走寻常路,必须敢于“出格”,久而久之,就会将自己变成“异类”。

我一直努力像他人一样工作生活,只是为了尽量让家人放心,不让自己成为他们眼中的“怪人”。因此,我经常对写作无法做到全身心投入,写作不得不成为我的“业余爱好”。然而,在看似平静的工作生活中,却始终有一个不安定的我,在躁动,在叹息。有时甚至在梦中突然惊醒,为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惶恐。我不在乎熬夜让我过早地衰老,我不怕写作“摧残”我的容颜。如果很长时间不写作,我会觉得生不如死。在生命结束之前,倘若不能好好地从心所欲地写作,对我来说,把自己保养得再年轻也无法让我获得欣喜。

很多次,我跟先生说,我不想做其他事,只想写作。我可以过最简单的生活,只要保证有一口饭吃就行。先生劝我说,写作和做事并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做事也是一个深入生活。如果从一开始就“心无旁骛”地写作,未必真的能写出优秀作品。

我知道先生说得有一定道理,现实生活远比文学作品中表现的要纷繁复杂,没有扎实的生活体验,很难有刻骨铭心的人生感悟。在我阅读《红楼梦》《霍乱时期的爱情》时,这种感慨更为强烈。偶尔翻看我年少时写的那些文字,青涩得让我脸红,几乎没有勇气示人。

写作,就是写人生,写人性,写生活,写我们的向往,创建一个专属自我的精神世界。小说散文尤其如此。年轻时写诗,可以凭灵感和天赋,写小说散文倘若没有对社会、生命、人性的领悟,很难写出真正有生命力的作品。我终于明白,踏踏实实地生活,也是换种方式的写作。

我很幸运。先生是我生活写作的最好伴侣。回到家,关上门,就成了我们的世界。删除生活的繁文缛节,我们尽可能多地抽出时间一起读书、看电影、讨论、相互点评。对我们来说,每一天都是新鲜的,值得期待,值得好好珍惜。

一生何求。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就够了。

摄影/网络

作家简介

宓月,女,浙江绍兴人,现居四川成都。毕业于四川大学新闻系,现为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散文诗世界》杂志主编、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著有散文诗集《夜雨潇潇》《人在他乡》《明天的背后》、长篇小说《一江春水》、诗集《早春二月》、人物评传《大学之魂——中国工程院院士、四川大学校长谢和平》等。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度选本、中学生课外阅读书籍和中考阅读理解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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