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苦瓜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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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人生
山东 董丽
在乡下，苦瓜是最不起眼的主。春天的时候，母亲在院子里或者院墙外认真地种丝瓜南瓜，唯独苦瓜，就没有那么重视了，诺！那个角落里还有一点地方，就点上几颗苦瓜吧。看，这就是苦瓜的待遇，苦瓜好像捡来的孩子。
苦瓜也不在意这些，给点阳光雨露就灿烂，夹杂在南瓜丝瓜之间，不用人刻意打理，一根细细的藤蔓，照样爬高爬低，开黄色的小花，结绿色带疙瘩的瓜，默默地完成它的使命。
我不喜欢苦瓜，身上布满疙瘩，奇丑，就像疥蛤蟆的皮，凸凹不平，让人心生恐怖。太苦，吃一口，苦到心里，整个五脏六腑都是苦的，苦的让我怀疑人生，真是名副其实苦的瓜。同样是瓜的世界，为什么区别那么大呢？你看南瓜丝瓜黄瓜等瓜，无论长相还是味道，都让人那么喜欢。年轻的心性，总是有点肤浅，喜欢以貌取人取物，喜欢一切美的东西，一切甜的食物，差一点都不行。
正是青春年华爱美的年龄，脸上忽然就生满了痤疮，连成一片，就像院子里生长的苦瓜上面那一层层的疙瘩，整个人看上去都是丑陋的。看同龄的女孩子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羡慕的眼光每每飘过她们，更是无地自容，年轻的心便如乌云堆积，透不过一丝丝气。
听人说小镇上有位老中医，医术高明，对这些痤疮有专门的治疗方法，心里就蠢蠢欲动着。家离小镇六七里路，没有自行车，一颗爱美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人义无反顾地步行到镇上，去找老中医，不知道路，见人就问。指路的人说：“很好找的，墙外种着一大片苦瓜的人家就是。”等见到那面长满苦瓜的墙，再穿过家里那片绿荫荫的苦瓜架下，见到老中医的那一刻，阳光像羽毛一样，把心事重重的阴翳拂过。
中药比院子里种的那些苦瓜还要苦，苦瓜的苦算什么啊，这些中药的苦，这些满脸的痤疮，才是真得苦，还好那颗爱美的心盖过了所有的苦涩，良药苦口利于病。
去镇上拿药，煎药，喝药成了那个暑假的任务。每天把药渣倒在外面的那颗苦瓜藤下。一个假期过去，药渣已经积攒了高高的一堆，那颗苦瓜或许是吸收了太多的中药的苦，看上去更丑了，也更苦了。
我对那些苦瓜，竟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脸上的那些痤疮和苦瓜上的那些绿莹莹的疙瘩大有异曲同工之感。只是苦瓜不自卑，在那一方小角落里，和那些南瓜丝瓜的藤蔓缠绕着，青碧的苦瓜在架子上垂挂着，大有一比高下的架势，没心没肺的肆意昂扬着。而我为了脸上的那些痤疮，整天生活在焦虑中，患得患失。我忽然佩服苦瓜的勇敢。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痤疮早都消失不见，只是在脸上留下很多斑斑点点的印记，见证着那些青春里曾发生的故事。对镜看到这些印记的时候，想到那年的那个暑假，一个人的寂寞，一个人的行走，还有那一段时间的苦涩人生，只因为心底装满悲伤，那一路上的风景都没有好好欣赏。
再面对苦瓜，没有那么多偏见了，只是依然不爱吃苦瓜，还是嫌它太苦，那怕蘸上太多的蜂蜜，还是会感觉它的苦涩。生活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何必再为自己增加那么多苦涩呢。
也知道苦瓜是好东西。清代王孟英《随息居饮食谱》曰：“苦瓜清则苦寒；涤热，明目，清心。可酱可腌。”可见苦瓜的营养丰盛，还兼有治病的作用。可是再好的食物，因为不喜欢，总是要错过了。
再吃苦瓜，已是多年后。
一次和一个朋友去乡下园子里玩，园子里有一架碧莹莹的苦瓜，生得茂盛。朋友摘下一支来，不洗，在衣服上蹭了一下，放到嘴里就咬了一口，咔嚓咔嚓地地嚼着。我有点愕然：不洗？朋友说苦瓜不用洗，苦瓜不脏，不打药。我问：不苦？朋友说不苦，苦着苦着就甜了。
忽然想起朋友是个命苦的人，年轻的时候丈夫因病去世，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为了孩子不受委屈，没有再嫁，受了很多罪，吃了太多苦，终于把孩子抚养长大。如今孩子参加了工作，有了自己的家庭，娶了一个善良的妻子，知道在他的生长中母亲的不容易，夫妻两个对母亲特别好。朋友终于苦尽甘来，苦着苦着就甜了，这也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那天，我也学着朋友的样子，摘下一只苦瓜，在身上蹭了一下，咬一口，亦如原来的苦，苦是它的本质，没法改变，我却没有小时候那么冲动，一尝到苦，就想吐掉。朋友说慢点吃，苦瓜是需要慢慢品尝的。果然，在苦味过去以后，竟然尝到了一丝丝的甜在里面。这种甜是经历过多少挫折，多少冷暖以后才品尝到的。
忽然就想起张小娴说的那句话：“苦瓜跟年龄无关，也许跟岁月有关，当你尝遍人生百味，苦瓜的苦已经算不上苦了。”
生活就是一个品尝的过程。呱呱落地，不谙世事，我们在父母的庇护下茁壮成长，生活处处都是甜，长大了，羽翼渐丰，离开父母的怀抱，一个人面对风霜雪雨，世间冷暖，经历了挫折以后才知道人生就是一个苦涩的旅程。当吃过的苦越来越多时，才参透生活的真谛。没有长长久久的甜，也没有长长久久的苦，生活本就是甘苦掺杂的。
苦瓜是聪明的。它早就领悟生活的真实面目，它用一颗丑陋的外表层层包裹着自己，不张扬，不抱怨，默默等待人们发现它的好，它的价值。正如一个普通的人，初看不起眼，甚至还有点看不上，慢慢接触多了，就会发现她们有一颗善良纯真的心，这就是内涵的力量。
《食物志》里说:“苦瓜，是一名君子菜，味甚苦。然杂物煮之，他物不苦，自苦而不以苦人，有君子之德。”苦瓜无论和什么菜一起做，也不会把苦味传染给其他菜。宁愿苦了自己，不愿亏了别人。苦瓜是真君子，坦坦荡荡。做人也要学习苦瓜的精神，把困难留给自己，把方便留给别人。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小院，把小院开辟成我的菜园，种上了各种蔬菜。我还学着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在院子里种丝瓜南瓜，还认真地种了苦瓜，给苦瓜扎了一个结实的架子，看苦瓜碧绿的叶子一点点把架子铺满，我搬一把藤椅坐在苦瓜架下，细碎的阳光穿过苦瓜架，旧日时光隔着岁月的云烟都变得清晰起来，那个为了美寻医问药的女孩已经长大，走过半个人生，不再纠结外表的美丽，明白内心的丰盈才最重要。也如我的朋友，一个人带着孩子，在浮世凡尘中苦苦走过那段苦涩的日子，迎来了人生的幸福生活。
人到中年，半世沧桑。走过艰难与苦涩，经历酸甜苦辣，倒有了一直豁达的心态，淡然的看待生活。人生或许就像苦瓜，苦的，甜的，好的，坏的，都需要一一去经历，苦中作乐，乐在其中，才是最真实的人生。
董丽，民建会员。淄博桓台人。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淄博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和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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