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亚平:吾友如扇 四季若兰 | 就读这篇
吾友如扇 四季若兰
江亚平
岩去杭州开会,回来的火车上发信息给我:给你带了礼物,保你喜欢,猜猜是啥?不等我猜,又温馨提示,和读书有关,但不是书。我一个沉思的表情刚发送,她就哈哈大笑了:是一对书签,檀木质地,铜丝盘绕贝壳小花,深蓝浅蓝莹莹闪烁,淡雅清素如你,西泠印社的精品。呵呵,还用猜吗?岩一直就是这样说话急急火火,办事雷厉风行的。
和岩初识是在30多年前,那年我们刚读高中,开学那天我去的早,在女生宿舍里,我选了一个角落里的下铺放好了被褥。接着进来的是她,高高瘦瘦的,穿一件那时我们还引以为怪的长上衣,米白色的,后来才知道是风衣。扎一束马尾辫高高的,在脑后一摇一晃的。咱班的吧!她径直问我,我抬眼微笑一下点头,她紧挨着我坐下来,介绍说她叫岩,岩石的岩,随母亲工作迁动才来这个学校就读的。又说她一眼就看出我学习好,笑得透明。她喜欢看外国名著,但最爱打篮球。如果分科,咱都读文科吧!最后她决定,我俩挨着,睡上铺,在离门近的位置,出入方便,还有,省得上铺偶尔掉渣,落到睡觉的嘴里。
不知为啥,木讷寡言的我一下子和岩成了好朋友,三年同窗,岩不仅做为体育委员活泼热情,摇摆着她独特的马尾辫激扬青春,而且文艺范满满,班里的黑板报一般也都是她独包,娟秀的粉笔字简直超过漂亮的地理老师的板书。有时我低声提醒她越俎代庖了啊,她掩嘴偷笑,没关系吧,文体不分家哈!她莫名地照顾我,常常笑着把我按回到座位上,一脸严肃的说,你学习,你好好学习,班里的小杂事我来三下五除二,然后冲我挤挤眼,我就心安理得地只当我的学习委员了。她常常语出不凡,让我赞叹不已,“爱屋及乌”一词我老是记混,可能是受“乌鸦反哺”干扰吧,她说简单,你只要记住“爱屋及鸟”就好了。晚上睡觉前,她总和我有说不完的话,哪个班的男生翻墙出去看电影被他父亲逮住了,送回学校,谁谁的哥哥在老山前线立功了……真的!她说,你要不相信的话我活吃了自己的脑袋。我问她读完狄更斯再读谁?她咯吱咯吱地笑,我早改行了,还是《与妻书》写的有感情,盖吾爱汝一念,是吾敢于就死矣!啧啧,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举手起手在她睁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前晃晃,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睡吧,明天带操别数错了圈数。
晚自习后的操场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她倒退着跳着走,我紧跟着她快步追,我们互相提问着白天学过的地理知识,英语单词。有时,经过简陋的铁架子木板合成的篮球架,她会突然猛跑过去,来个月下空投,望着她矫健的动作,我站在架子后面的大石头上喊,再来一遍,我还没看清到底是七步还是三步跨蓝呢!她仰天呼气:大地啊!写你的七步诗吧!上苍啊!飞你的流星雨吧!害得我至今不懂篮球。
那时我们住读生两周回家一次拿生活费,所以返校的时候大家都会带来一些好吃的,岩是班里唯一一个“吃商品粮”的,稀罕的零食她都分给舍友们吃,我吃到的第一块巧克力就是她为我藏到贴身衣袋里,,被暖化了又凝固起来的不规则的小黑块儿。岩告诉我她的母亲对鸡蛋过敏,她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鸡蛋。我曾暗暗下决心,下次回家,一定想办法在炒咸菜里,磕上俩鸡蛋,让岩尝尝鸡蛋的味道。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也就是我家一直没有多出的两只鸡蛋让我带到学校,直到毕业。
不知什么原因,和岩分别后12年里我们彻底失联了,我为生存辗转,丢了钟爱的书和珍藏的信,唯一舍不得丢掉的是岩赠给我的一个笔记本,深红的缎子面,扉页上是她娟秀隽永的留言:冬天已经到来,春天还会远吗?——英国诗人雪莱的名言。我一直带在最贴身的背包里,每每心意彷徨,捧出来凝视,仿佛看到岩张开双臂高声朗诵《海燕》: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18年前再重逢,岩已经是市里著名企业家,创业女强人。依旧英姿飒爽,气质不凡。我问她累吗?她笑笑,想吃什么?今天你说了算!在一家清净古朴的手擀面店,春日暖阳抚摸着我俩攥在一起的手,吃到一半的荷包蛋面条,她盯着我的那只鸡蛋,说,咱们换换碗吧!
不常见面,相见从来不约时间,岩就像一把真丝折扇,铿锵的扇骨,柔韧的扇面,翩翩然从古代走来,蕴涵灵气毓秀,舒展寒梅幽香。于我,更是春秋如扇,友爱若兰。
我曾疑问过岩,做为商人,她如何能够清爽如斯,不染铜臭味的,她拍下特意请人绣制的匾额《消却心中鄙吝,眼前自有月到风来》,她说,是你教给我的呀!
晚来夜读,端详书签垂下的玉坠儿,不禁莞尔,想着岩发来的微信:猜猜我给自己选的什么?也是书签。图案是啥?宝宝已阅!我读书呀,翻过就等于看过啦!哈哈!
岩啊!就是这么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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