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西牛波罗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们能够及早把这支部队强行改编，或者及时多派一些骨干力量，加强部队的各级领导，也许有可能避免这次不幸事件的发生。张桐轩的叛变，不仅搞垮了这个部队，使我们牺牲了不少干部，并且还造成了很大后患。这是一个极为沉痛的教训。”以上这段话来自一个叫陈光的老战士的回忆。

如今，那段血色的历史已经过去快七十年了……

两个司令

如果想搞清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还得从1945年苏联军队进驻赤峰开始说起。

“赤峰当时有两个司令，一为王司令，二为张司令，双方各干各的，谁也节制不了谁。”陈光在其回忆录里这样写道。

陈光，1945年8月，被当时的晋察冀分局派往热中地委，任赤峰县委书记。

那么，陈光所说的那两个司令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陈光在其《我所了解的“八·一五”后赤峰的两位“司令”》里有过这样的介绍：……我到赤峰后，首先接触的是张立文同志，继之接触到王司令和张司令。所谓王司令，就日王逸伦同志。他的原籍系赤峰东北一个小村的人，于1943年底受晋察冀分局程子华、刘仁同志派遣，到热河省的赤峰一带作地下工作。开始当小学教员，后来打入伪村兴农合作社，以此掩护，组织群众，开展各种形式的对敌斗争，得到群众的大力支持。由于他曾在1935至1938年赴苏联学习过，精通俄语。所以当苏蒙联军进驻赤峰后，就主动找联军联系。在取得苏军的信任后，就协助苏军工作，后来又招收一部分治安人员，配合苏军剿捕日伪残余势力，维护赤峰一带治安。于是便出现了王司令的称号……另一位张司令，就是张英信。有的材料说叫黄英信，这是不对的。张英信的原籍是河北省饶阳县第三区西迁民庄一带人，与我系同乡，年龄同我不相上下。“七·”事变后，我任饶阳县六区区委书记时，就认识他。1938年，他因故流落至赤峰一带，直到解放。因他是抗日根据地来的，对共产党、八路军有些了解，所以赤峰解放后，他就以八路军的身份，到赤峰西画匠沟门、王府一带，把那里驻防的100余伪军连人带枪全部接收了。后来又利用家乡关系，通过市内的饶阳县人，招募了一部分参加他的部队。张司令之名就这样传播出去。

这时，党中央又派干部来赤峰，有权星垣、宋诚、黄文、危拱之等。王逸伦被任命为中共热北地委书记，到乌丹一带开展工作。

经热中军分区司令部决定，把张英信这支队伍接收过来，作为赤峰县支队，张英信为支队长，陈光兼任支队政委。

埋下祸根

张英信招募的这支队伍成分非常复杂，大多数是接收的伪满军、警人员，还有一些土匪、特务、无业游民，基本群众不多。所以，旧军队作风较为严重，吃喝嫖赌、吸扎大烟的较多。

1945年9月份，军分区调来18名干部充实赤峰县支队。10月中旬，军分区司令部怕这支部队在赤峰街上驻着出事，将其派往赤峰县的西牛波罗村驻防并进行进一步的改造。

此时，这支赤峰县支队人数已达300多人，编成两个连，一个骑兵连，一个步兵连。支队部还有20来人的一个骑兵班。除了张英信为支队长而外，副支队长叫李兴武，是原伪满警务科自卫大队第一中队长；参谋长叫白国翠，又叫白冰，伪满洲国军32团上尉，国民党军统特务；副支队长兼参谋长尹化纯，军分区派来的，原30旅旅长焦若愚的警卫员；副官李奎武，伪满警务科自卫大队第二中队长；文书邓玉珍，白国翠的妻子；政委由赤峰县委书记陈光兼任，还有一个副政委叫王好来，军分区派来的。

骑兵连180多人，连长张桐轩，原伪满警察署长。指导员李春生，军分区派来的，原30旅的；排长有李子连，伪满警务科自卫大队第二中队第一小队长；副排长王儒，恶霸地主，伪满警察分驻所自卫队员……还有排长金福荣（外号金大麻子）、侯秀峰等都是伪满军警人员。

这个连都是李兴武联络招收的，包括连长张桐轩在内。

步兵连120多人，连长于福合，军分区派来的，原30旅的；排长刘德瑞，也是军分区派来的。

从以上情况看，尽管军分区和县委对这样一支队伍进行了改编和改造，但还很欠火候。尤其是骑兵连，尽管人员复杂，武器弹药却很充实，全是“马四四”，一部分人还有马刀。相比之下，步兵连武器较杂，有三八、七九、套筒子，刘德瑞那个排有一挺轻机枪。

“那个时候的办法是，能招一个大队的任命为大队长，能招一个连的任命为连长。”王逸伦在其回忆录里这样写道。

这一切，都为后来的血案埋下了伏笔。

密谋叛变

就在共产党对赤峰县支队进行改造的时候，国民党那边也没闲着，他们正在密谋着一场叛变。

赤峰街有个叫郑善夫的人，自称是国民党蓝衣社的成员。他在伪满时期曾在林西鼓动宪兵暴动，被日本人抓住，关进了赤峰监狱。苏联军队来了，就把这个人放了出来。

1945年10月上旬的一天晚上，一个秘密会议召开了，郑善夫大讲特讲国民党的好，还说他认识国民党的大官，国民党已经出关了。

几天后，这些人再次开会，成立了党部。这次会上还说要组织队伍，建立政权迎接中央军，策反张英信的队伍。

为了使阴谋得逞，这些人首先联系上了白国翠，让白去做张桐轩的工作。

10月下旬的一天，国民党特务韩凯恒从西牛波罗来到赤峰，他还带来一个策反计划，还说要与老府、大碾子等区小队联络。

而此时，陈光正准备带队参加热河省人民代表大会：“我在部队仅呆了十来天，地委决定我带领赤峰市和赤峰县的代表团，去承德参加热河省于11月1日召开的省人民代表大会。临走前，我又对张英信和政治干事做了嘱咐，让他们提高警惕，做好思想工作，注意了解情况，发现问题及时向分区司令部汇报请示。”

10月25日，陈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承德。

血色午夜

陈光去热河开会了，副支队长兼参谋长尹化纯和副官李奎武到木头沟去开展工作了，骑兵连的排长李子连、副排长王儒也被派往官地去收缴武器和日本人丢下的物资。

11月初的一天早晨，县支队接到命令，建昌营区的工作遇到阻力，速去协助。另外，伪警察署长韩子和带着十来个土匪在小河沿，也要速去围歼。

接到命令时，骑兵连全连人马和步兵连的两个排在西牛波罗，步兵连的另一个排在街里看仓库。基于这些情况，张英信让步兵连长于福合留下一个排看守队部，带一个排先走，去打土匪。张英信和王好来副政委带领骑兵连和队部骑兵班后走，去建昌营。

觊觎已久的匪徒们感觉到，机会来了！

11月5日，张英信带着骑兵连从建昌营返回西牛波罗，当队伍行至老营子时，张桐轩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叛变了。张英信被警卫员刘清山打一枪，白国翠又补了一枪，当时没死，后来又被一个人补了一枪，才死了。

“我们正打完韩署长在返回的途中，遇见张桐轩带着队伍，他们企图拐我们一起走。未看见张英信和王政委，觉得势头不对，就停止前进，摆开了阵式。刘德瑞排长有一挺机枪，他朝对方打了一阵子。张匪见我们有准备就撤走了。”据于福合忆述，他事后才知道，当天黄昏时，张桐轩就带领着已经叛变的骑兵连袭击了西牛波罗驻地，绑住了尹化纯，尹化纯会武功，逃出去脱了险。

那么，尹化纯是如何脱险的呢？他又经历了怎样惊险的一夜的呢？他在《张桐轩叛变前后》一文中有过这样的描述：“……李奎武我俩接到通知，说无论如何也得在当天赶回支队部。我俩回到支队部已经是晚上10多钟了。吃完饭，我住支队部，李奎武住队部西边的那个村子，因为队部没地方喂马。这时，队部院里很肃静，我想找支队领导同志问问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叫我们回来，回来后又找不到支队的领导人。又听说这天白天十九军分区又新派来三名同志，可能是一名拟任政委，一名拟任连长，另一名是马夫。天太晚了，我也未来得及和他们见面，我想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吧。大约夜间十二点左右，白冰把我叫醒，张桐轩用手枪逼着我，白冰捆上我，放到另一间屋里。这屋里还捆着三个人，就是分区新来的那三名同志。李奎武进屋了，我问他：‘为什么捆我？’李奎武说：‘不知道。’我这时想的很多，这支队伍成分复杂，捆着的几个都是上边派来的，肯定支队出了问题，张桐轩他们叛变了。今天我要在这牺牲了，不能这样死了，得想办法跑出去。两个看守在门口抱着枪冻得直跺脚，我要求要小便。一个看守说：‘就在屋地下尿吧。’我说：‘这样不合适。’另一个说：‘让他去外边尿吧。’并说：‘就在门口，不准远去，快回来，听见了吧。’我说：‘听见了。”并说给我松松绑，他们给我松了绑。这夜很黑，真是伸手不见五指，还有风，我想老天爷帮忙了。我出了屋门，迈出几步装做小便的架势，我转脸去瞧那两个看守依着门框，抱着枪。我往前走两步再看他俩的样子还没注意我，我急走几步到了房后。正好房后靠院墙立着一排高粱秸还是玉米秸没弄清，我赶紧钻到里边去，过了一会儿就听院子里有人喊：‘人跑了，快追。’院子里就乱了起来。叛徒们都忙着抢队部的东西，就没去搜查房后。我的棉衣被叛徒们抢去了，只穿一身绒衣，身上冷得很，我咬紧牙关坚持着，连大气也不敢出。过了一段时间，院子里就没动静了。 我从高粱秸里慢慢地探出头来，看看附近没人也没动静，就急忙跳墙趁天黑跑出了村子。天亮时到赤峰，到县委和分区向首长们汇报了情况。”

就这样，尹化纯侥幸得以狼口脱险，剩下的那两个干部（那个马夫趁机逃了）却牺牲在了张桐轩的手枪之下，至今也不知姓名。

与张桐轩一起叛变的还有赤峰县第六区（老府）公安队。这支公安队的成分也非常复杂，队长王海生原来是伪满时期的自卫队长，队员十六七个，是步兵，纪律非常不好，吸大烟、耍钱儿等。

第六区区长李铭山就牺牲在一个叫曹武的土匪之手。

许志华曾任第六区党委书记、县委组织部长。他在《对六区公安队的叛变及剿匪的的忆述》一文中这样回忆道：“……王海生、曹武和一名公安队员到了区公所，我和区教育助理付奎武主任正在给新搭的炕抹二遍泥，听院中通讯员叫喊，许主任，来客人了。喊完就去找李铭山区长了。我刚说哪儿的客人呀，一直腰，曹武已进屋来个立正姿势用手枪逼住我，同时那个队员抱住我的两只胳膊。曹武伸手把我的手枪从腰间掠了去，并说不准动，动就打死你。这时李铭山和区干部王广和也从区公所斜对过的商店回来。刚进大门李铭山问来的什么客人，话音未落曹武举枪射击，两颗子弹正中李铭山的前胸。李铭山伸手掏枪，身不由己倒在地上牺牲了。这时付奎武说咱俩没枪不能抵抗，快跑吧。我俩从后墙溜出，我路不熟，他领着我到了长胜沟西沟住一夜，第二天又回到区上，进行工作。”

7日，张桐轩带领匪徒到大庙包围了区公所，打死了区委书记禇桂林、区长李文福、区长的通讯员。

8日，这帮土匪到大碾子。这时大碾子区小队长刘子泉（伪满大碾子警察署游动队长）已按张桐轩前几天的旨意投敌了，把区长石成山和通讯员捆起来。白国翠下令，枪杀了石区长和通讯员。

以后，这帮人又勾结土匪白金辉等打经棚，杀害了秦荣政委，并在围场、大庙一带进行罪恶活动。

重建支队

尹化纯跑回赤峰向县委和军分区报告了骑兵连叛变的情况，县委和军分区派人到西牛波罗处理后事。赤峰县支队驻地院内只剩下一匹马、一峰骆驼。支队的物资除了让张桐轩抢走的而外，剩下点儿破破烂烂也被群众拿了去。尹化纯和村农会联系，首先召开村民大会讲清土匪的罪恶，又动员群众把拿去的东西交回来。但只交回来二十多支不能用的破枪，还有些子弹和破棉衣等。

用两口柜把牺牲的那两名同志掩埋后，尹化纯带连队返回赤峰。第二天他又按县委和军分区的指示，把看仓库的那个排和李兴武的枪全下了并解除了李兴武和排长两个人的职务。之后，由清洗整顿后的一部分人、刘德瑞的那个排，再加上区小队一部分人组成一个连，尹化纯是连长，于福合是副连长，一百来人，驻鸭子河、大庙等地。

由于县支队的主要干部都牺牲了。军分区很快派来了一部分干部。仅仅两个月，县支队又发展到500多人。支队长为陕甘宁边区来的杨邦干，政委由县委书记马青年兼任，副政委也是陕甘宁边区来的曾志刚，下设四个连，四连是骑兵，另三个连是步兵。

1945年11月下旬，热西军分区调集热西独立团、独立支队、围场县支队等许多部队，在热河军区警卫团的配合下，对张桐轩匪帮进行了分兵围剿。先后在新拨、骆驼头、牛肚子沟等地，给了敌人以猛烈的打击。张匪远遁而去。据说，张桐轩纠集的各路土匪，从此不再接受他的统一调遣，又化整为零，分道扬镳，最终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陈光从承德开会回到赤峰后，处理了一下支队的善后工作后，于1945年11月底离开赤峰，改任建平县委书记，在赤峰县仅仅工作了两个月。

许志华离休前任承德建材公司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