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堂里相聚,你们可好?

在天堂里相聚,你们可好?

——追记逝去的复旦师友

文/李志青

一条信息,代表一条生命。在1年多一点的时间里,这是我在微信里收到的第三条与生死有关的信息,又有一位复旦师友走了。我不知道这三位师友在天堂里能否相遇,但我相信,三位师友都是性情中人,他们一旦相聚,必定是不会孤单的。

先来说说谢师吧。谢师是今年国庆这两天才走的,记得在某一个早晨,突然铺天盖地地都是谢师逝世的消息,消息里先是询问的口吻,我半信半疑,接着很快就有了官方的正式讣告,这下才确信了。谢师生前是名人,在我的印象中,他性喜热闹,身后也很热闹。新闻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热闹,这天下午就接到一个媒体的电话,想了解我对于谢师的评价。我是晚辈,自然无法对谢师评头论足,只好婉拒。但婉拒过后,才发现心中的痛慢慢地涌了上来。此刻,一个人最大的痛,某过于听闻相熟师友的离去。

我认识谢师,是在复旦的课堂上,这几天我一直在使劲回忆,究竟是什么课堂呢?但毫无疑问的是,肯定与证券投资有关。90年代的校园里,证券投资已经是一门非常热门的课程了,而谢师讲课的技巧又着实高明。记忆中,谢师的每堂课都是人满为患,听课者众,其中也有不少是来自校外的慕名而来者。谢师的讲课风格非常生动,并且以投资的实战为重,每每还会请其时的投资大拿来一并授课,那个学期里,他请过来的最有名投资大咖莫过于杨百万,至今不知其原名,但只记得谢师的介绍,这个杨姓者通过投资致富百万之巨。

而后,在课堂上,经由学长之口,有关谢师的故事日益丰满起来,其中最脍炙人口的某过于谢师与各级领导之间的交流,授课,通信等等,对此,谢师自己也颇为自傲,即便是在课堂上,这样的情节也经常脱口而出。我想,也许在某些人的眼里,这样的“自夸”略显做作,但如果放在复旦校园的课堂上来看,谢师此举其实不失洒脱。一定程度上,这所体现的,是谢师在经历过文革,后又经过各种政治洗礼后,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仍然保存的难得的率真之情。

还记得一段细节,谢师曾经到访新加坡,在海关入关处,他向海关人员自我介绍是来自复旦大学,海关人员立马肃然起敬,快速盖章放行。肃然起敬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不久前,复旦大学赢得了华语辩论赛的冠军(注:1993年狮城辩论赛,复旦大学国务学院蒋昌建教授担任主辩)。讲到此处,仍尤记谢师提及自身作为复旦一名教师的极大荣幸。

课程很快结束了,但谢师的教学并没有就此结束。在课程的最后阶段,谢师开始组织部分同学参与专业书籍的写作,我不记得书名了,但肯定是与投资有关(在卢华老师朋友圈发的照片里看到这本书的一角)。我与同班的钱一菁同学一起参加了写作过程,谢师的要求是在学期结束后的假期里完成一章。这是我初次尝试写作专业书籍的章节,整个过程很痛苦,找资料,写提纲,反复修改,期间也通过电话与谢师联系过几次,记得最后一次还到了谢师家中,将终稿的稿件交给他。

此后,我与谢师再无直接的接触,有的只是不断继续听闻到谢师的消息,一直到谢师逝去这天。今天,我已经无法回忆起其时与谢师交流的种种细节,但这一段与谢师近身交流的故事却已经成为永恒的记忆,无法抹去。这,就是我与谢师的缘分。

接着我想继续说的是郝弟,曾有人说生离死别只在瞬间,我以前并不相信。在我假期里去德国短访之前,我,环境系的包老师,郝弟,还有公共卫生学院的老师,在曾经是经济学院办公楼的11号楼2楼相聚,约定定期开展相关的数据交流和合作,我进门时,郝弟已经端坐在椅子上,尽管瘦削,但却是满脸的笑容,是那种非常非常实诚的笑容。我俩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大家都忙,但联系一直并未中断。我和郝弟说,咱们分头准备准备,等我回国的时候在碰头继续聊,看看能做点什么研究出来。临走时,郝弟塞给我两盒喜蛋,他有二丫头了!

郝弟是从复旦经济学院博士毕业,然后到环境系留校任教的。因着研究方向交叉的缘故,刚从国外回复旦的陈杰与郝弟相熟,然后介绍给我认识,有一段时间里,我们经常见面,除了聊聊学术,还一起运动打球什么的,而后就参加了他的婚礼,而后就听说他的孩子出生了,而后还听说他出国访问了一年,并且和我前后脚地到访了美国的一个美丽城市——圣地亚哥。

而后,在德国,我突然收到一个确凿的信息,郝弟走了。我一下子愣住了,怎么走的?为什么会这样?尽管心痛,尽管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我突然明白,郝弟不会再来参加已经约好的碰头会了。我也突然明白,以前我们的联系时断时续,但这次,将要永远中断,不会再继续了。人的生离死别原来就是这般容易。

假期结束回国后,在学校,碰到郝弟生前的一位老师,聊起郝弟生前的往事,先生说得泪眼朦胧,颇有怜惜之意。我想,一个人的生死命中注定,我们与郝弟的缘分也是命中注定。我会记住那淡淡的、实诚的笑容。郝弟,一路走好!

最后想聊的是亦师亦友的肖君。与一个人为师不难,与一个人作友也不难。难的是恰到好处地将师友两个角色同时融合在一起。肖君,正是这样的人。肖君的大半生都在复旦校园里度过,从复旦的一名优秀学生,到一名优秀的复旦教师,再到一名同样优秀的复旦干部,复旦的一草一木,复旦的一人一事,没有肖君不熟捻的。肖君于复旦,正如复旦于肖君,已经是分不出你我彼此。

我与肖君其实算不上深交,但却因着工作的关系,牵连出一段私底下的交情。

记得有一年,肖君访问美国,其时我在耶鲁大学做访问学者,并兼职负责复旦耶鲁办公室的运作,肖君到访,我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在一个略有寒意的午后,我开车从纽约肯尼迪机场接了肖君和其他同事,返回耶鲁大学所在的纽黑文。一路上,尽管旅途劳顿,但肖君非常健谈,并且口吻幽默,聊了很多的人与事,不知为何,我们聊到了开车的乐趣,我随口一问,肖君为何没学开车的本领。稍顿片刻,肖君很坦然地回答,分不清颜色。显然,我问了一个不是很恰当的问题。肖君似乎注意到我的情绪,很快就聊起了其他的话题,免除了我的尴尬。我想,正是因为肖君的这份宽容,这份细心,才令我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从纽约到纽黑文途中的这一幕。

到了目的地,第二天办完公差后,还有一点空余的时间,我邀请肖君和其他同事一起到家里做客,那时女儿才5岁,活泼可爱,聊了一会之后,也许是投缘,肖君竟然自告奋勇要做女儿的干爸爸,看得出来,肖君是认真的,并不是在开玩笑。女儿对于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胖胖的干爸爸很是好奇,当然,对此提议,我也没有理由反对,心中有的只是一种莫名的感激,人在异乡,这样的一份关照之情尤令人感觉珍贵。我想,肖君的这份情谊,也许正是我们与肖君之间的缘分所在了。

从耶鲁回校后,我与肖君还曾会过几次面,记得有一次是在肖君的办公室,谈起在耶鲁学习工作的一些体会,以及平日里积累的一些文章,肖君提议我应该将这些体会和文章集结成书,作为这段访问过程的成果,他的语气铿锵有力,“要尽快!”。此时,平日里谈笑风生的肖君,女儿的干爸爸俨然已成我师,可惜的是,受种种因素影响,他的中肯建议我至今仍未付诸实施。

肖君是师,亦是友。只不过,在去年的暑假里,他竟然突然因病离世了。我在四川的深山里收到这条短信时,只能久久地、久久地,远眺东方。

仅以此文怀念我的三位复旦师友,祝他们在天国的日子一切安好!

(李志青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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