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跃堂 | 魂归何处

  
魂归何处
   文|滕跃堂   

进入七月中旬,全国各地阴雨绵绵,多地发生洪涝灾害,泥石流堵塞。仲夏时节少有的持续降雨天气,时而大雨倾盆,时而淅淅沥沥,绵延不绝,一直下到月底,让人的心情也一直抑郁着,低落着。

田野里一座新起的坟墓,五色旗环绕,几个大花圈覆盖,隔着一道沟与四五百米开外的父母的坟茔相守相望,空旷的野外,遍地满眼的秋庄稼,新坟孤零零的矗立其中,显得分外落寞和孤寂。那是伯父的归宿,伯父88岁高寿而疾,摆脱了病痛和尘世的喧嚣,葬身于侍弄了一辈子的土地,留给亲戚和子女无尽的不舍和思念。

大型机械带给人们快捷和便利。挖掘机的轰鸣声中伯父的棺材伴着亲人的哭声下葬,接下来机械臂一阵忙碌很快拢好坟墓。伯父一生平平凡凡,朴朴实实,是一个典型的庄稼人,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最后魂归大地,成为他最好的归宿。

伯父的坟墓刚拢好,天就开始下雨,一直持续到月底。难得一个清凉的夏天,阴雨绵绵中伯父的点点滴滴涌现在我的脑海里。父亲他们姊妹三个,我姑是老大,伯父老二,父亲最小。父亲兄弟两个都是大高个,身材魁梧,两人的性格却迥异。伯父脾气温顺,任劳任怨;父亲性子急,快人快语。伯父内敛,父亲外向,家族中大小事务,父亲大都一手操办,伯父都是全力支持。但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兄弟俩一直友好和善,从未红过脸,让我们做晚辈的钦佩不已。

伯父年轻时干过多年的生产队长,是一个侍弄庄稼的好把式。伯父养牛、犁地和打场都是一把好手。生产队那些年,作为一队之长伯父带头吃住在牛屋,和队里的几个掌鞭把生产队的耕牛养得膘肥体壮,令其他生产队眼羡。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伯父自己承包了一头母牛,同样侍弄得肥壮健硕,每年伯父都亲自带它到街上兽医站去配种,母牛几乎年年都会下一匹小牛犊来,在伯父的精心饲养下,两年功夫牛犊长成耕牛,伯父拉到集市上一出手,给家里来着不错的收益。“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伯父农闲时把牛栏里的牛粪清到墙外,等晾干用架子车拉到地里追肥,他家的庄稼产量不高才怪呢。父亲长年当村干部,种庄稼比伯父差远了,我们家特别是梨地,种地的活都是伯父来帮忙,他一直任劳任怨,让我们心存感激。

伯父有两项绝技让我记忆犹新:一个是织网捕鱼,一个是网野兔。我印象中伯父织过一个大网,经常挂在他家外边的大树上晾晒。他们家门口就是我们队里一个大坑,小时候大人小孩经常在里面洗澡,最重要一点它里面有鱼,让很多人惦记。夏秋时节正是鱼儿肥美之时,伯父会在水坑里面打窝。他找来一根竹竿,绑上几个谷穗和两片小瓦片,然后亲自下水插到泥里,鱼儿来吃谷穗,瓦片就会叮当作响,伯父听到后就立即提网到坑边,一网下去收获颇丰,成为我们儿时最美好的回忆。我稍大一点,伯父会喊上我和几个堂哥一起去华河捕鱼,工具还是他家的鱼网。到了华河,伯父指挥我们散开,每人手拿一个网脚把网脚按到泥里,然后浮在水面在网里摸网到的鱼儿,捉到手从网边掏出来,再把边网按好,如此反复,每网都会捉到很多鱼儿,像草鱼,鲤鱼,黑鱼,鲶鱼等,其中鲫鱼居多。捕鱼的经历,丰盈了我的童年。

小时候我们那儿野兔很多,伯父织了几扇兔网,农闲时间经常带着我们去逮野兔。我记得有一次,伯父带着我们几个去网野兔。在麦田地走了很久,伯父和堂哥他们眼尖,远远地看见一只野兔正趴在窝里休息,伯父示意我们别出声,他和堂哥两人蹑手蹑脚地在兔窝的后边扎好兔网,然后让我和堂弟一边站一个,悄悄地告诉我们在他们拉着网往前赶时,让我俩大声吆喝,听到声音的野兔慌不择路,就会撞进网里,成为我们的猎物。然而由于我和堂弟小没经验,伯父他们刚开始拉网往前奔,我们就开始吆喝,野兔一惊从我们的空隙之间逃走了。虽然这次没有逮到野兔,但是过程惊险而刺激,至今难忘。

伯父全身健子肉,身强力壮,干农活精耕细作,倾注全力,让全村人都很佩服。我们村南头有十几亩块,属于我们队的自留地,每户分一亩左右,种上菜蔬和瓜果之类,满足农家人自给自足下的要求。但是这块地靠近村子,为村里的鸡鸭和猪羊的入侵提供了便利,一不留意,这些牲畜就会跑到地里糟蹋庄稼,村民深受其害,分到这块亩,都不愿意要。伯父见状,主动要求把他们三家的地都调到这里,伯父三个儿子,十几口人,分这块地正好。正当人们等着看笑话时,伯父不慌不忙地在这块地周围挖上深沟,然后在四周种上花椒树,一年时间花椒树迅速生长,枝枝蔓蔓相互缠绕,成了天然的蓠芭,全身长刺的花椒树阻断了家禽的侵扰。伯父在园子四周种上各色瓜果蔬菜,大获丰收,不仅满足自家需求,多余的还分给邻居众人。其他的大片田地,他深翻细作,庄稼收成让人眼红,在村里传为美谈。

前些年,父亲重病卧床不起,己经骨折过的伯父拄着拐仗,从村东头蹒跚着来到村西边我家,坐在家里的圈椅上,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父亲和伯父是家族中健在的为数不多的老人,趁此机会,我和哥哥就问起我们家族中的一些旧事,伯父虽己年迈,但思路清晰,一些过往在他口里都能清楚描述,个别时候,病床上的父亲也会补充几句,让我们受益匪浅。令我惊喜的是,伯父口述旧社会我们村涉及到剿匪的一些人和事,我记录下来,一些重要人物我在手机上百度了一下,结果一字不差。六七十年前的事,清晰地印在伯父记忆深处,真让我震惊。

伯父晚年跟着堂弟生活,摔伤骨折过两次,堂弟和弟媳悉心照顾,挺了过来,虽然腿脚不灵便,但生活基本可以自理。两次病危,几次住院,都转危为安。今春到去世,伯父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渡过。6月份我听说伯父病重,回老家去探望,风烛残年的伯父仰卧在床上,一如晚年的父亲,两腮深陷,瘦成一把骨头,让人心疼。因为刚输过洛阳他大侄子开过来的药,病情缓解,开始进食,精神尚好,我坐在床前与伯父和伯母聊了很长时间。生死一念间,听二嫂他们说伯父早已安排好了一些后事,长时间卧床伯父早已看淡了生死。

料理完伯父的后事,天一直下雨,也许老天也伤感吧!这些年,身边的亲人相继离世,悲伤之余对生命多了一份思考,多次叩问生命之意义,却又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二姐,母亲,父亲和伯父一个个生命的过往,平凡一生,无欲无求,都是生命中的过客。

伯父一生三儿一女,根系发达,枝繁叶茂,儿孙成群,生前己见重孙,一大家族二三十口人,生命之树传承有序。我们老家是南阳最早的殡葬试点县,有着严格的殡葬制度,不管是否有工作,必须火化,伯父高大的身躯进了火葬厂,经过火炉熔化成为一把碎骨头,放进棺材,最后终将融入泥土,奉献给了自己深爱的大地。

逝者如斯夫,往事可追,瑾以此文来缅怀自己敬爱的伯父。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滕跃堂,网名一叶知秋,原籍河南新野,现工作和生活在邓州市,市作协会员,农村英语教师。业余喜欢阅读,自1998年起陆陆续续在报刊,杂志发表多篇随笔和感想,并在多家网媒微平台发表网文多篇。

作者往期作品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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