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景新 | 河湾静悄悄

河湾静悄悄

文|马景新

清晨，我赶在太阳升起来之前，沿白河岸走去。

卵石小径，青翠夹道，绕过一处造型别致的亭子，便看到了河岸边的两树垂柳，一面石凳，在那里静悄悄地等着我。

这里是南阳滨河公园偏远的一处河湾。石堤下一片柳林隔开了市区噪杂。我习惯每天早上有点时间，能够让红尘中纷乱的心绪在这绿色的静寂中得到暂时的安放。

乳白色的雾团很浓，像是浮动的牛奶，迷迷茫茫，飘在河面上，缠绕在丛林间。什么地方有水音“叮咚”作响，似有似无，隐约传来。我很喜欢这种如梦如幻宛如世外仙境一样的感觉，它可以让人的意识很快进入到一个宁静忘我的状态。

我在石凳上刚坐下，一女孩骑辆电动车，沿着石板路从柳林那边过来。白衣白车从弥漫的白雾里钻出来，悄无声息，像是飘来一缕清风。

女孩放下车子，向河边走来，经过我身边时莞尔一笑。我也笑笑，算是相互打了招呼。女孩提只塑料袋，沿河岸石阶走近水面，蹲下身去，把袋子浸入水中。我看到一只巴掌大小的乌龟从袋里浮现出来。

原来女孩是一位放生者。

小乌龟入水后，先是沉没了一下，跟着又浮了起来。就在离岸边一米远的水面上，露出一个小脑袋，似乎在向岸上张望。 女孩回头看我，目光里充满惊奇，“叔叔，快来看，它在向我告别呢。”

“哦，真的吗？”我也下到水边去看。

“你看，它在向我点头。”女孩指着水中的乌龟对我说。

那小龟依附着水面下的一簇水草，随波涌动 ，身子上下起伏，看起来还真像是在点头示意呢。女孩似乎需要一个人来分享她认为的这个奇迹。

女孩告诉我说，小龟是从菜市场买来的，本来打算当即放掉，但发现它身上有血迹，好像是哪里受了伤，就把它带回家养了起来。 妈妈告诉她说，你第一眼看见它，这就是善缘，是不能放弃的，你必须对它负责。

我听说过放生的事，知道那是佛教的善举。看女孩年轻的样子，难道她也皈依了佛门？

“毕业了吗？”我问。

“还没，读大一。”

“你信佛？”

“我妈信，我也有点”她腼腆地笑着说。

“妈妈心好，经常参加慈善活动，而且每年都要放生，但现在来不了了，出车祸走了。我是为妈妈来放生的。寺里大师说，放生会让妈妈的灵魂得以超度。”

女孩望着水面上的小乌龟，轻轻说着，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从她看似平淡的话语里，我感受到了她心里压抑着的悲痛。

一个豆瓣年华的女孩，是最需要母亲关爱呵护的年龄，而母亲却撒手而去。作为女儿，她只有把对母亲深切的爱和无限眷恋寄托在这虚无的宗教方式里，这也许对于她来说，是唯一的籍慰。我的心不由得有点发痛，一时无语。我默默陪伴着女孩，面对着雾蒙蒙的河水和那只寄托着女孩思念的小龟，站在这清晨的河边。

女孩微闭双眼，俩手合十，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一粒晶莹的泪珠挂在脸上。

大河无语，水流无声。柳丝千条，黯然垂挂。也许在大自然悄无声息的寂静之中，有一种超然的灵性正在和女孩进行着某种神秘地沟通。

雾气渐淡，随风散去，草岸青青，碧水如镜，静立水边的白衣女子似乎和大自然已经融合成了一道凄美的风景。

女孩祷告完毕，那小乌龟仍在水面上漂浮着没有离去的意思。女孩弯腰用手撩水去泼它，它也不动。女孩抬起头担忧地对我说，“这样不行，有人看见就会捞走它的。”

我寻来一根树枝，想帮女孩去驱赶小龟，但被她制止了，她说那样会吓着它的。

晨曦褪去，天际泛红，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小龟还是赖在那里不走。女孩有点焦急了，她对我说：“叔，你帮我个忙好吧？我有事要走，你帮我看护一下，等着它游走好吧。” 话语里充满恳求。

面对女孩的天真善良，我怎能拒绝她呢，尽管我也有事，但还是答应了。女孩高兴地说，“看来你和小龟也有缘份呢。”

女孩向水中的小龟摆了摆手，骑上车沿着来时的那条小路走进了那片翠绿的柳林。她走时再三叮嘱我：千万不要让人把小龟捞走了。她还给我留下了手机号码，说小龟走了，一定给她拨个电话告知一声。

女孩走了，我蹲在水边，看着这个小东西。我不相信它是在告什么别，我想它可能是一下子从家养的环境里来到这清凉的河水中，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吧。不过， 我还真是担心小龟会再次落入捕捞人的手中，那样我就辜负了女孩的信任。为了女孩的善良和虔诚，我决定今天也就随缘一次，一定要看着它游走。

时间在等待中过去，但那小乌龟好像和我较上了劲，仍然爬在那里不动。我想用树枝赶他，但想起女孩说过的怕吓着它的话，就放弃了。我干脆坐回岸上石凳，望着水面上的小龟，静心守望着这次偶遇的缘份。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在你不经意里，总会遇到一些事，一些人，尽管看起来是那样的素无关联，寻常无奇，但不能不是一种缘分，甚至还会在内心产生情感上的共融。也许，真的有一种注定，要在这个夏日的清晨，在这静悄悄得白河岸边，我要为这个女孩或者为这个小龟作点什么。

八点多钟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电话，等我说完再去看时，那小龟却没了踪影。一河碧水，微波浮动，只有小乌龟刚才依附的那簇水草在水下轻轻飘摇。

这小东西，竟然在我不在意的时候悄悄溜走了。

我松了口气，如释重任。我拨通了女孩的电话，我对女孩说，“你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走后，小龟后来也走了，看来它跟我没什么交情啊。”

女孩不住地说谢谢。还说，“叔，你真是个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

我和女孩开玩笑说，“我是回族，信的是伊斯兰，再去信菩萨，真主会怪罪的。”

女孩却很认真地讲给我说，“万教归一，实际都一样，都是教人多行善事，只不过说法不同罢了。您今天也随了一次缘呢。”

这时候，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了, 眼前的河湾由原来的清纯淡雅变得缤纷多彩。微风吹来，满河波光闪烁，像是无数银色的精灵在水面上集体跳跃着欢快的舞蹈。雾彻底散去，远处的大桥，近处的柳林，对岸那幢大楼在水中的倒影，一切景物都变得明朗起来了。

水岸交融，空气清新，我伸展手臂，深深作了一个呼吸。天地间的灵息涌入体内浸润周身，我觉得神清气爽，心无杂念，竟有了一种超然度外的感觉。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马景新，回族，河南新野人。网名：飞马千里，识途的老马。爱好旅游、摄影。闲暇时光，喜欢骑上自行车去丈量大地。没读过多少书，却爱用文字留下生活的印记。一路走来，且行且吟，自得其乐。才疏学浅，无甚建树，文学爱好者而已。文章多是写给自己看的，当然，如果能在饭后茶余得到朋友些许青睐，便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