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伟 | 母亲,梦见你是奢侈的幸福
母亲,梦见你是奢侈的幸福
文|江和伟
又一次梦见你了,母亲,在漆黑微凉的寒夜。
依然是吱呀一声推开院门,你回头见到小儿子回家时一刹那的惊喜;依然是戴着老花镜,一遍遍慢慢摩挲着鞋垫儿针脚的细密;依然是呼呼的北风中,冰冷的水洗着红薯,手背皴裂,涂上廉价的润面油就像粗糙的树皮一样;依然是闷热的夏天,因为腰疼,你挥着镰刀艰难割着小麦时佝偻的身躯………
母亲,梦见你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尽管醒来,枕巾积满一汪泪水和轻声的呜咽。
又一次见到你了,母亲,在若隐若现的梦里。
依然是我们兄弟几个相继考上大学,穷家庭出了几个大学生,带给你虚妄的荣誉,就像你自己调侃“驴屎蛋,外面光,不知道里面咋心慌”那样;依然是远隔千里,和小儿子通电话时重复的叮嘱:好好给公家干活,好好看好孩子,两个人相互让这点、别吵架;依然是你去世前20天,快50岁的小儿子低眉垂眼坐在你面前的小椅子上,听你一边绣着荷花图案的鞋垫儿,一边不停地讲着过去的那些人、陈谷子烂芝麻的那些事儿……
母亲,梦见你是一种久违的甜蜜,唤醒儿女们快要枯竭的泪水,聚一团温暖如海的记忆。
又一次梦见你了,母亲,回到那些已经渐远的过往,惆怅的故事。
依然是又一次来家里催要欠账的李爷爷,坐在干瘪的院子里,你好言解释、央求宽限,从邻居家借来两个鸡蛋,强装笑脸、炒菜招待;又一次是面对空空的盐罐,你轻轻地叹口气,从那个随你陪嫁过来已经破旧桌子的抽屉里,翻出简陋的三分硬币,让我拿一个茶碗去村里代销点,买二三两盐、够两三天用,那时一斤盐只有一毛二分钱,我们贫穷的家从未买过完整的一斤;又一次是因为交不起几元钱的学杂费,我们嘟囔着的催促,你满脸无奈的愁容,东挪西借勉勉强强才凑齐;又一次是因为冬天我们单薄残破的棉衣,大孩子穿旧了给小孩子,大孩子穿着大人改过的衣服,你作了多少难,回头轻轻拭去多少眼泪……
母亲,梦见你,依然是压得你直不起腰的贫瘠,依然是你无声的刚强、绵长的坚毅。
又一次见到你了,母亲,还有开始微笑红润的脸,不再作难熬煎的心。
依然是在老家的院落里,逢年过节我们从四面八方回来,买菜割肉、烧火做饭、清扫院子、打扫卫生,你和父亲笑呵呵地看着我们忙活、看着孩子们嬉闹;依然是2008年老两口进城住在二哥家里,我们姊妹几个隔三差五去看你们,端茶送水、问寒问暖;依然是去世前两年住在小妹那里,洗洗涮涮、知冷知热,变着花样给你和父亲改善生活;依然是你第一次出远门到大连看小孙子,依然是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缝着小被子,我也拉个凳子坐在你的旁边,看你不时飞针走线,不时闲说几句,那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近距离地和母亲面对面地坐着说着……
母亲,梦见你,终于是你和父亲多年辛苦的回报,终于是你们苦尽甘来最后老境舒心的日子。
再一次梦见你,母亲,是一种深深的痛楚,是一种无尽的悲苦。
母亲,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我们再也吃不到你亲手烙的火烧;因为你最揪心患着重病的大女儿、我们一直尊敬的大姐,在你过世一年半后也刚刚过世,我们家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和你、和父亲、和我大姐以及家人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你喝着烫好的黄酒、大姐喝一点点红酒、我们兄弟三个分一瓶白酒,父亲、小妹、嫂子们、孩子们相互礼让着吃菜、吃饭。
第二个没有了母亲、第一个没有了大姐的小年,我们姊妹几个天各一方,不知道怎么过这个小年、过这个春节,只能深深地念着你们、想着你们,只能听任泪水一遍遍滑落、听任悲伤无穷无尽地蔓延。
母亲,期盼着多一些梦见你的机会,我们一遍遍含着眼泪剜心地想着你和父亲、你和大姐,想着你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怎样,想着,如何珍视每一次梦中难得的团聚。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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