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枝 | 秋天的记忆
秋天的记忆
文|刘先枝
一场秋雨,酣畅淋漓,似乎要冲走夏天的痕迹,一阵秋风掠过,落叶在风中飞舞,散落在一池秋水里,拔弄满池的秋景,轻叩一帘心事。
在我的记忆中,家乡的秋天总是伴着秋雨的步履姗姗走来。九月开学的时节,常常阴雨霏霏,带着对新学期的憧憬,小小的人儿背着一个大书包,撑一把小花伞,穿着高腰的胶鞋,呼朋引伴在烟雨朦胧中去上学,那时的农村条件有限,很多男孩子打着赤脚,披一塑料布或麻包片,风风火火的追赶到女孩身后,故意把脚下的泥水溅的老高,飞到女孩的身上脸上,娇嗔声笑声伴着骂声,你追我赶,怎耐西南岗的黄泥亲热人,胶鞋沾了厚厚的底,没跑几步便一脚深一脚浅,气喘嘘嘘,稍不留意一个趔趄,人也跌倒了泥中,花伞也掉到了沟里,引来男孩子一阵哄笑。
记得该升高中的那年,中学二年制突然改为三年制,我们大队的初中莫名其妙地被砍掉了,学生就此中学毕业。想继续读书必须到镇中参加中三年级入学考试,我们一起去报考的四位女孩都有幸被录取。去镇中报名的那天,雨下的特别大,路上非常泥泞光滑,我们背着行李物品,出泥搭水好不容易到了学校报完名,吃饭睡觉又成了难题,学校不安排食宿,这可苦了我们四个乡下姑娘。一个投靠亲友去了,我和同村的女伴举目无亲,只好随着另一位女伴一同到她远房亲友家一间破瓦房里,晚上仨人挤一张床,房顶漏水,盆盆碗碗都拿去接水,被子还是淋的趣湿。吃饭时等主家把饭做好后,我们再用人家的煤炉做饭,胡乱地丢把面条或和点苞谷糁对付一顿,所幸主人很善良并没有提出要房租煤电水费之类,那一个星期简直比一个世纪还长,也不知怎么熬到头的。真应了那句俗语: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自己从小到大,身为老小,平时在家,虽没有锦衣玉食,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星期天回到家,刚进家门,不等母亲发问,我便放声大哭,发誓再也不去镇中了。那年,刚好未过门的嫂嫂从部队转业回来,闻讯后,把我接到她家,在沟王营中学借读,两个月后,二姐又把我接到淅川九重,她工作生活的地方,在那里读完初三考上高中。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那年的秋,心头总有一丝莫名的哀伤。
除了秋雨,家乡的秋天更多的是丰收的喜悦。雨过天晴,秋高气爽,天空象挂上了一块刚洗过的蓝色幕布,纯净透明,偶尔有几朵白云在上面轻轻飘过。我们的心情也像这老天,明亮畅快,排着队唱着歌,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支农收秋。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小学四年级时去帮助农民摘棉花。那一年的秋天,棉花长势特别好,采摘季节,放眼望去,真是雪白一片,丰收在望。我们走在田埂上,一丛丛的野菊花点缀其中,看到这美丽的田野,同学们像一群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打闹疯笑个没完,那双眼也不够使了,捉蚂蚱捕蝴蝶,和小鸟比赛唱歌,“我是公社小社员,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蓝……”
不一会儿,有一个叫队长的中年男人领我们到四队的棉田里,女孩子的手很嫩很细,但干起活来,一个个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干的可欢了,男孩子们大都很粗心,他们摘花毛手毛脚,拳头大的一个花朵,只照准中间一拽,往筐里一扔,就完事大吉了,经他们摘过的花有好多“眉毛”,有的更粗心,东一下西一下,藏在棉叶下面的花朵很多就没被发现,女生们责怪他们,他们却大言不惭地说:“我们特意留的站岗的!”
有时,女生们摘到前边去了,他们中的一个会突然大叫一声:“有长虫!”吓得胆小的女生“妈呀”一声往后跑,男生们却咧着嘴大笑。否则,他们故意玩恶作剧,在我们摘过的地方会突然冒出一朵特别硕大的花朵来,于是,男生们便讥笑打趣女生“假正经,充好人!”女孩子受了委屈,常常不甘心,腿勤的女孩跑回去一看,才发现是一大团棉花放在刚才摘过的空壳里,于是,又引起一阵吵闹,那些平时爱打闹的同学便会趁机捣乱,棉田却遭了秧,被踩的东倒西歪,我们去收秋,简直是糟蹋秋!
那时的农村小学,也有十来天的秋假。假期里,除了帮助干农活,我们常结伴去拾柴禾、留红薯、捡红薯干。村边的马路上栽着白杨树,秋风一吹,落叶缤纷,小伙伴们把铁丝一头磨尖,另一头弯一个小钩,钩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细麻绳,用铁丝锋利一端扎树叶,扎满一串撸到绳上再继续扎,直到绳子串满,黄色的叶子在那一刻,真成了宝贝,你追我抢,留下多少童年的欢乐时光。当然,苞谷杆、黄豆杆、芝麻杆这类硬柴是冬天最好的柴禾,收割后留在土里的柴根成了我们捡柴的对象,我常常跟在三姐四姐的身后,把她们挖的苞谷根、黄豆根、芝麻根装在筐子里,每年秋天,我们捡的柴禾在院子的角落能堆成一个垛。
深秋的时候,起回的晚红薯,一部分进了红薯窖,另一部分被切成红薯干,切红薯干一般都在午后,找一个大晴天,把雪片似的薯干摆在新出苗的麦田里,白绿相间,整齐划一,觉得很好玩也很有画面感。经过一夜秋风,硬梆梆的红薯干软软塌了架,需逐个翻身才晒干的快,苦的是大清早去翻薯干,冷呵呵的霜着手,拿一根木棒慢慢翻,惹的家长急吼吼地嚷:你是干活的还是来玩的?遇着半夜变了天,晒薯干的人家男女老少齐上阵,摸黑上地捡红薯干,那才叫一个忙乱啊!天亮了到地里一看,地里留下的薯干真不少,这可喜坏了小朋友,纷纷抢拾,那时兴勤工俭学,地里的坏红薯、霉薯干都被捡回,交到学校,常常能获得一个作业本或几根铅笔的奖励,心里别提有多美!
秋天的夜里,月明风清,母亲坐在纺车前纺着棉线,姊妹们围坐在母亲身边,一边听纺车吱咛唱歌,一边听母亲讲故事,母亲的故事很多,神话传说,因果报应、鬼怪传奇应有尽有,别看母亲不识字,记忆力特别好,她讲的故事生动形象,幽默风趣。听了嫦娥奔月、牛郎织女的故事,好多天我都会沉浸在幻想里,在小小的心里编织着一个个彩色的梦,渴望有一把登天的梯,让自己爬上月宫在桂花树下和小白兔玩耍……有时困的不行,听了鬼怪故事一个人胆小不敢去睡觉,只好爬在母亲的腿上撒娇。
二姐和哥哥也是讲故事的高手,二姐擅长讲民间故事,什么王二分家,猴子坐碾盘之类,令人捧腹大笑,记忆犹新。哥爱讲中外名著,常和村里的文艺青年探讨《红楼梦》。记得有一次,在我家门前的大榆树下,哥给大伙讲一个“项链”的故事,男女老少听得入迷,讲完后,哥和他的朋友们又热烈地讨论半天,我虽然没弄明白故事的内容,但爱慕虚荣的主人公玛蒂尔德的名字却神秘地在心里扎了根。上高中学了《项链》一文后,我才知道这是法国作家莫泊桑的著名短篇小说。兄长的爱好很广泛,琴棋书画皆涉猎,仲秋月明之夜,他拉着二胡,我们姐妹仨个伴唱,引来左邻右舍观看。哥有一个百宝箱,里面装着他收藏的小人书、画报、速描画册、纪念章,每当他收拾书箱,我和四姐就蹲在书箱旁,挑捡着喜爱的画书看的津津有味。
有时我也喜欢朗诵课文给母亲听,小学课本的内容有限,没几天就从头念到尾了。那时课外书很少,我只好把三姐四姐的语文书找来读,四姐当时上初中,三姐上高中,遇到生字想含糊跳过去,母亲总能第一时间听出来,让我立即去查字典,朗诵结束后,母亲会变戏法似的从木箱里拿一个苹果或梨子作为奖励。
往事如烟,岁月如梭,夜阑独醒,我常会一个人在静夜中想起那段时光,沉醉在童年的故事里,虽然儿时懵懵懂懂,听的和看的都是一知半解,但母亲二姐以及哥讲的故事连同那秋夜却永远留在了记忆中。
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我的思绪,多少儿时的憧憬和梦幻,背景都定格在秋天,一种挥之不去对往日的思念,这一刻都停留在今夜的秋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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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先枝,退休工人,喜欢阅读,爱好文字,偶而写 点散文随笔,成绩甚微。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把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串连成岁月枝头最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