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盅王 第十六章 八月十五的月亮菜
盅 王
作者: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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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的月亮菜
得这一折腾,杨恭在云坡便大有名气,放在山上的木,没一个人敢去偷,连结砍木的工钱也非常容易,外加那边的谢礼,收入颇丰。从云坡回来,陆续收完稻谷,时间已到八月,稻草还没晒干,老板田还没开犁,天气好就晒晒谷子,正是一年中山民略得闲的时候。每逢岩垄坪集市,杨恭便收拾来赶场,不为别的,就为了看能不能见得着舜英。
八月十二这天,杨恭和村里两个后生又来到岩垄坪,到得午时,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喜一看,舜英正跟寨里两个的姑娘一个叫春桃一个叫翠蓉的,说说笑笑的来赶场,杨恭想上去打招呼,又有点怯,便跟在她们后面走,街上人多,舜英也没看到杨恭。几个姑娘在街上东溜西逛,在一个银饰摊边停了下来,一条蝴蝶坠的银链子吸引了姑娘们的眼光,在那看得爱不释手,只是嫌价格太贵了,最后依依不舍的离去,又去逛别的了。杨恭眼尖,早留意上,待姑娘们走开,上去一问价格,却快顶自己在云坡砍一个月木的工钱了,犹豫了下,一咬牙,杨恭还是把那条银链子给买了下来。
山乡集市散场早,一般巳时上场,到申时,就基本散了,中间也就热闹一两个时辰。原因无它,山民都是走路,来得远,回去晚了,天黑不好走路倒不说,哪家没有猪牛养牲要伺候的?所以舜英几个逛到了申时时分,便也牵牵扯扯的回家了。离开岩垄坪三五里路,姑娘们便瞧见前面有五个年轻人在路边坐着,见到几个姑娘过来,便嬉皮笑脸的上来搭讪。侗家有个习俗叫“抢帕”,就是路上后生如果看中哪个姑娘,可以去讨要或者是“抢”她的手帕或者是头巾或者她打的鞋垫等手工活计等小饰品,当然,钱财是不能抢的,那就成了打劫了。在“抢”过程中,还要对歌,一来二去的,如果大家对上眼了,那姑娘就会把东西故意让你抢走,成了定情物了。当然,如果姑娘看不上抢东西的人或者男人手脚过份,也是会真生气的,那便会有一翻骂了。
几个姑娘见有人围上来,也不害怕,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今天遇到这几个后生有点过分,毛手毛脚的乱摸,几个姑娘就来气了,真骂了起来。男人嘛涎皮赖脸也不生气,其中一个还唱道:“姐莫骂,那个少年不爱花,少年不把花来爱,人生几个十七八。”那舜英听得肚里来火,就反口骂道:“牛不跟犁猪拱槽,死狗乱阿满地骚,畜生若不懂规矩,早晚有天要挨刀。”
这一来二去,舜英是出了名的利嘴,几个后生崽嘴上哪占得着便宜,就更不讲理,直接冲上来把个舜英几个抱住乱摸乱抢,姑娘家家哪见过这阵式,吓得脸白哇哇叫,有的都哭了出来。忽然传来一声大吼:“做什么?放手!”
众人看时,是杨恭和两个寨上的后生跑过来,原来杨恭三个一直远远的跟着舜英他们,本想半路找个安静的地方搭搭腔,没想到遇到这几个不守规矩的后生。这几个后生看到杨恭几个过来,便放开几个姑娘,一看杨恭人没他们多,便有恃无恐,反骂杨恭他们多管闲事,话来话去,推推搡搡,毛头小子脾气大,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却不知道杨恭手脚利索,两三个来打他也占不着便宜,但同去的寨里两个同伴,却有点招架不住,得要杨恭不时过去帮手,五个打三个,一时打成一团。几个姑娘想劝哪劝得了,得亏散了场,渐渐路上回来人多,有年长的,看到打架,上来喝开,一问清缘由,纷纷指责那几个后生不守规矩,几个后生理亏,见犯了众怒,又打不过杨恭,便鼻青脸肿悻悻的走了。这边杨恭三个也是灰头土脸,那两个也是鼻青脸肿,杨恭虽然有艺,但这种年轻人打浑架,不是用功夫的时候,额头也破了皮,淌着血。
舜英见杨恭额上流血,暗暗感激,便从兜里掏出一方素白绣花手帕,递给杨恭道:“头都出血了,擦擦吧!”杨恭接过帕子一看,一匹干干净净的白布帕上绣着金鱼戏水,精致漂亮,哪能擦得下去,便道:“这么秀气的帕子,莫弄脏了可惜,我这就破点皮,没得事。”说完抬起衣袖一揩,把血迹揩干净了。却把那绣花手帕叠起来,也不还给舜英,顺手就放进自己兜里,说道:“妹子,我送你们回去吧!”那舜英抿嘴一笑,也不讨回,几个年轻人便东一搭西一调,渐渐来到了牛栏坡下,舜英对杨恭几个说道:“多谢几位哥送我们,我们要上去咯!今天就不邀请你们上去坐了啊,你们请回吧!”说完便和两个姑娘嘻嘻哈哈,自顾上山去了,这边杨恭三个嫩后生,手足无措,在山下干瞪眼,都在抱怨杨恭,这一路上废话那么多,没跟姑娘几个说到几句落实的。眼见几个姑娘的身影转过山路湾边看不见了,也只要依依不舍的回身走人,刚走得几步,忽然有歌声传来:“八月十五桂花开,妹妹月下等哥来,月亮下头露水大,莫湿妹妹绣花鞋。”那歌声轻灵悠远。杨恭一听就知道是舜英的歌声,不由得心花怒放,回头吼道:“八月十五桂花香,月亮出来上山岗,画眉也来声声叫,叫起妹妹偷菜忙。”唱完,便嘻嘻哈哈的各自回了。
八月十五这天,是传统的中秋节 。大多数地方都是吃月饼庆贺,可是在侗家不一样,这一天没有月饼一说,不过家家打粑粑,家底子厚的买点肉,杀只鸡宰只鸭什么的 ,也是过得热热闹闹的。最主要的是,八月十五这天可以出去偷别人家地里的瓜果蔬菜,不过只能在外面吃,吃多少偷多少,不能带回家。叫“偷月亮菜”,被偷的人家,不仅不生气骂人,还会偷着乐,这天有人来偷你家的菜,证明你家以后的日子就红红火火了,阳春大好,来年大好收成。其实偷菜是假,年青人玩乐是真,这天年轻人跑哪家人都不管,是个最好不过的幽会日子。
杨恭早早吃过饭,也不和家人坐,趁着天没黑,撒开步子便往牛栏坡赶来。从小山冲到牛栏坡不近,到得牛栏坡,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头,照得地上一片亮堂,山间隐约袅绕着些云雾,便似给大山披上薄纱一般,野外的田地边,已经有了几堆篝火燃起,篝火边晃动着人影,偶尔还有一些压低的笑声,那是有些性急的年轻人,已经开始在偷别人的苕或者花生在烧来吃了。
杨恭坐在离吴家不远的一块挨山的草坪上,摘了两片油茶树叶,含在口里,一吹,一阵画眉叫声便远远传了出去。吹木叶是山里小伙子的拿手活,多能把它吹得婉转动听。当然,画眉晚上是不叫的,可是今天不同,大家听到大晚上画眉叫起来,就知道又有什么缘分要开始咯!
这边木叶声传出去,没多久,杨恭就看到了舜英的人影在向这边走来,这是他们的默契,今天不用歌声,今天只须要低言浅笑。当杨恭伸手把舜英拉上土坎的时候,风柔柔的吹着,皎洁的月光照着两张漾红的脸。杨恭拿出了一条蝴蝶坠的银链子,正是那天舜英喜欢却没有买的那条;舜英拿出的是一条绣花的腰带。从今天起,世上又多了一对情投意合的年轻人了!
皎洁的月光里,忽然有歌声传来:
月亮出来亮光光,
照过岭来照过岗,
过岗路陡郎牵妹,
过岭刺多妹牵郎,
莫学猫狗一时好,
要学鸳鸯百年长,
长长久久山和水,
久久长长妹和郎!
好日子总是过得快。杨恭自打八月十五从牛栏坡回来,天天都是脸有喜色,但凡遇到岩龙坪的场,便往岩龙坪跑。家里人看在眼里,估摸到些由头,待问清事由,有不由又喜又愁。喜的是伢崽有了姑娘;愁的是吴家高门大户,这亲却不是那么好提。便叫来昌序一起商量,昌序便道:“怕什么?我去看看,成不成,去了再说,不成有不成的法子,只要伢崽们有心了,其它的都不用怕。”
过得几日,择了个好日子,这昌序便提着篮子,装了两斤肉,两封糖点,两瓶酒,便往牛栏坡赶来。到得牛栏坡,已是未末时分,赶这个点来,就是奔着夜饭点来的,如果女方家人不反对,把那肉拿来煮了,酒喝了,那这事儿就成了。
吴家人见得杨昌序来,颇有点意外,看提个篮子,更是犹疑,时逢吴老爷子在家,礼节上当是不乱。山里八月底的晚上,已是很有了凉意,侗家人大都在是在火铺上吃饭,便把昌序迎进火铺上坐着,大家客套一翻坐定,把其它三兄弟也叫来一起坐。那昌序便笑着对吴老爷子道:“姆入老(注:侗语,老师傅的意思),今天,我可是来跟咱们吴家起一门好姻缘哪!”吴老爷子笑道:“老伙计,我倒是想听听,你起的什么姻缘哪?”昌序回过头来,给吴家老大两口子也拱了拱手,道:“我是个实诚人,也不说包圆话。古话讲,一家养女百家求,你们吴家有那么好一个姑娘,我啊,这是给他介绍个好小伙子来了。”其实看到昌序来,吴家人心里约莫都估到了几分,不过是要昌序亮个话而已,那老大婆娘便问道:“多谢你老人家对伢崽的关爱,没晓得你老人家说的是哪里的人家啊?”昌序哈哈笑道:“我讲的这个人啊,你们也都晓得,就是我家孙子,杨恭,你们也是都见过的,人才是没得说,只是杨家比不上吴家高门大户,想来高攀咱们吴家,傍我们吴家这棵大树,没晓得有这福分不咧?”说完回过头来对吴家大媳妇说道:“今天带了点菜和水酒,来和老人家一起喝一杯,麻烦你帮操弄一下咯。”那吴老爷子笑着说道:“看你说的,来我吴家怕没酒喝没菜吃?这不是臊我的皮嘛,你且坐好,咱们先弄饭吃好好喝两杯,至于别的嘛,慢慢讲。”于是便吩咐媳妇下去备饭菜,不过却不是煮的昌序带来的,不一时,饭菜弄好,众人边吃边聊,昌序时不时把话往这上面转,都被吴家人错开去,舜英姑娘脸皮嫩,也只说还小,一个劲推辞。搞得昌序好不郁闷,那吴老爷子看着,哈哈一笑,对昌序说道:“伙计,这终身大事,急不来,我们也得好好商量商量不是?你且宽心喝酒,今天这东西你先带回去,儿孙们自有他们的缘法,该是的总是跑不脱的,不该是的强拗也拗不来是吧?”
昌序也晓得,这大凡提亲,第一次女方总要矜持矜持,除非是特有交情的人家,心里早许的,不会一去就答应,且看吴家虽然老大家人脸上不大以为然,可是老爷子倒是很和善,说到杨恭,也是夸口不绝。想来老爷子是作得主的,这事儿怕不大难,大不了再来几回,心下一开心,便也多喝了几杯,吃罢饭,别过便回了。
且不说昌序回来杨恭一家在焦急等信,却说这吴家,在昌序走后,一家人便聚在一起说这事,老爷子开口说道:“妹崽大了,总是要有人来说亲的,今天这事啊,老大你们俩口子是亲爹娘,你们什么意见?。”这老大庭仁敬重他爹,便道:“有你老人家坐在这,你老人家看如何?”吴老爷子道:“这杨恭,我们大家也都见过,小伙子人倒是不错,就是家庭差些。”老大婆娘是从流兰溪来的,名叫张桂菊,却一撇嘴道:“小山冲那地方,蛤蟆一蹦都蹦过三丘田(注:这话意思是指山高田窄,山里梯田,长而窄),山上草比树木深,那穷地方,去了有什么好嘛!再说他杨家,田没得几丘,地没得几块,整天靠卖力气讨饭吃,妹崽去那地方,不苦一辈子才怪。”老大把婆娘手臂打一下道:“爹都还没讲完,你插什么嘴嘛。”老大婆娘恼道:“妹崽是我的妹崽,去哪,我这个当娘的不操心,哪个操心,反正小山冲那地方,我是不爱的。”其它人听得老大婆娘如此一说,也都纷纷道:“杨恭那伢崽看起来人才倒也还可以,不过小山冲那地方,确实是差了些,妹崽去那,怕是有点吃亏。”其他人也纷纷插言,有说好的,也有说差的,说来说去,大家看舜英在那一言不发,她娘便问她道:“大家都在讲你的事,你自己是什么个想法?”
舜英听得家人大都不同意这们亲事,心下焦急难过,可是姑娘家脸皮薄,又不敢说。听她娘问她,便轻轻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总是要听你们老人家的,不过,再好的地方,要是人不好,那怕也没得什么好日子过。”说罢,自顾走进房去了。这一家人继续说来说去,大都是嫌小山冲地方不好,杨恭家太穷。其实吴老爷子心下倒是蛮喜欢杨恭,可是见孙女爹娘都反对,也不好多说,只说道:“要是大家都不同意,那下回再来,就回了人家喽,在留意别处好人家。”说完,便各各散去歇息。
第二天起来,舜英照例跟寨里人一起,把牛羊赶上山。山里到了秋天,总是在辰时时分,把牛羊赶上山上放养,到了下午申时时分,牛羊就自己下山,再去赶回来。放牛的人把牛放到山上后,不是砍柴就是割草。大户人家女人也做做针线打打鞋,或者采采野果。秋天山上多的是野果子,什么板栗尖栗山楂八月瓜藤梨蘑菇,采回来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拿去卖钱。吴家虽然有家务,但侗家人毕竟是长在山乡,勤快,鲜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公子,除开砍柴割草,这手脚活计,舜英也是会做的,而且手脚还快。只是吴家家务大,从来都随她,不大让她干累活,今天心里闷,上得山来,没心情做事,坐一边生闷气。一起的伙伴们就有些奇怪。春桃和翠蓉跟舜英最是要好,见舜英闷闷不乐,就再三追问。舜英被她们问不过,便说了家里人都不同意杨恭的事来,这两人跟舜英一起见过杨恭几次,也对杨恭印象很好,听得舜英家人不同意,便纷纷给舜英出主意。说来说去,那春桃是个泼辣人,便说道:“依得我讲,这事怕什么?下次他要是再叫媒人来,你自己去下厨,趁你娘不注意,把那肉拿来煮了,把肉煮了,便是答应了人家,看你家人怎么说。”舜英道:“那我家人不把我骂死了。”春桃笑道:“自己妹崽,再骂也不过是骂一时,还骂你一辈子不成,等过后你多哄哄他们,多孝敬孝敬他们,就没得事了,我姐不也是跟我姐夫跑了么?后来得个个崽回来,现在不一样走得好好的,我那老娘还有空就往我姐家走,好得不得了。”舜英被她们说得心动,也就开心起来,年轻人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又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
过得几日,昌序果然又提着篮子来了,吴家老大两口子虽然心里不喜,但礼节上却不敢缺,还是把昌序迎进家里,吴老爷子陪着坐地,便吩咐媳妇做饭。那舜英正要去喂猪潲,听得昌序来了,便对她娘说:“娘,我今天这脚在上山时扎了根刺,有点疼,不好下力提潲桶,你来喂一下猪咯,我来做饭。”她娘心疼妹崽,一边咕哝埋怨不小心,一边问刺挑出来没还疼不疼,待听舜英说刺挑了,没事可以做饭,便去喂猪去了,让舜英去做饭菜。
这舜英得这机会,趁大人不注意,把昌序蓝里的肉拿出来,三下五除二,弄了一锅。侗家火铺和灶边一般都有些距离,大人不晓得,闻到香,以为是弄的自家的猪肉,不当回事。这边火铺上,昌序又提起亲事,除开吴家老爷子在那闲扯,其它人都在找各种托词拒绝昌序,要不就是把话往别处带,搞得昌序无法,眼见得是无望,闷闷喝了几杯,便起身告辞。
吴家人客套一通后,也不认真挽留,吴家老大便叫婆娘把昌序提来的篮子拿来。那婆娘去拿那篮子时,发现肉没了,遍找不一着,一问,才知道是被舜英煮了,气得对着舜英就是一通骂,那舜英却一脸委屈装憨。昌序见肉煮了,哈哈大笑说道:“这是该年轻人的姻缘,你们老人家莫骂,煮了就好了,我今天先回去,下回再来打扰你们老人家。”说罢,篮子也不拿了,乐滋滋的回去了。
待昌序一走,吴家老大两口就把舜英抓来一顿数落,骂她憨呆粗心大意,把个姑娘骂得哭兮兮的。那吴老爷子却是心里雪亮,知道孙女对杨恭有意,便先劝开。那吴家老大便问道:“爹,这呆妹崽把别个的肉都煮了,这别人要是再来,如何是好?”吴老爷子接口道:“杨家那年青人其实也不错,不过八字还没看,不晓得合不合,那个下回也再看得,只是小山冲那地方差点,你们要实在不愿意,只有下回别个来谈的时候,把条件要高点咯,我估价以杨家的家务,怕是拿不出好多东西。不过老大,我们老人家有老人家的看法,年青人有年青人的看法,我们也问哈妹崽,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把舜英叫过来,那吴家老大便问女儿道:“这里也没有别个,你就跟老人家讲一声,你对这门亲事,到底是怎么想的?”那舜英虽然心里想却不敢直说,只是低声说道:“我是想,家务再好,也是人做出来的,只要是人好,还怕做不出家务么?”她娘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更是来火,骂道:“你晓得什么?小山冲那地方万差的,没得几丘好田。这个做家务没得点底子,怎么做得起来?你要不听老人家的话,总有一天要哭的。”一通数落,说得舜英低头不敢吭气,自回房去了,这老爷子见舜英走开了,便低声对老大两口子说道:“我看我们家姑娘,对杨家那伢崽是有点意思了,你们慢慢套哈她口风,今天这事,下回人家还要来,你们要想好怎么答复人家。”那吴家老大听说,便问道:“爹你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呢?”那老爷子说道:“按我说,杨家那伢崽我见过,人、面象都不错,就是家务差点,不过妹崽讲得也有理,家务总是做出来,只要他们肯做,还怕做不起家务么?”老大诺诺听着。那老大婆娘在一边一脸不爱,气鼓鼓的也不搭话,晚上睡觉时,却在枕头边对吴家老大发狠道:“不管你老子怎么说,小山冲那地方,我是怎么也不同意的,你们要不依我,我跟你们闹个没完,妹崽是我的妹崽,我妹崽的事,我怎么都要做主。”说完,气鼓鼓的扭过去了。
原来这老大媳妇,是想让妹崽嫁回娘家,侗家人颇有表兄妹互相娶嫁一说,亲上加亲嘛,老大媳妇娘家也颇有家务,流兰溪地方那比小山冲要敞亮多,田土都好种,娘家人早有提起,只是以前舜英年纪小,才一直没提亲,眼见舜英长大,娘家人便又动了这念头,所以这老大媳妇见杨家来提亲,人家又穷,地方也差,心里就更不愿意了。
这边杨家,昌序回来一说,却是一家大欢喜,乐滋滋的准备下回去吴家的东西,过得几日,挑了个好日子,这昌序便带着东西,乐呵呵的再往吴家去了。不料到得牛栏坡,吴家老大俩口子见了他来,便把肉钱放在上次的篮子里退还给他们,那老大对昌序说道:“对不住了,这件事呢我们还是不要提,这是上回的东西,伢崽不懂事,把肉煮了,我把肉钱算还给你,今天就不留你吃饭了,趁早先回去,免得天黑路上不好走。”说完不管昌序如何解说,就是不听,把人推了出来,不让进屋,也不见吴老爷子露面。原来老爷子知道儿子媳妇不喜欢,不好过多插手,故意避着。
那昌序想尽办法,要把那蓝子推回去,好说歹说,吴老大俩口子就是不依,没办法,只得提了篮子回来,回来一说,杨恭好不沮丧。得昌序安慰道:“孙崽你担心什么,老人家不肯怕什么?只要你们年青人有意,什么事情不成?你满婆当年不就是我那么哄回家的,回头我们慢慢再想办法。”可是不管怎么说,杨恭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胡乱吃几口,倒头就睡,爹娘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不去喊他。
一连几天,杨恭都是闷闷不乐,家人也无法,他娘只好哄他去赶场玩玩,那杨恭别的场不去,只去老远的岩垄坪。
杨恭就在风雨桥上坐着,他知道来岩垄坪赶场的人,大都会过这风雨桥,要是舜英来了,一定会打这过。果然,没过多久,舜英便和寨里的几位姑娘一起来了,看到了杨恭,几位姑娘便知趣的借故走开了,留下杨恭和舜英二人。
杨恭拉着舜英的手,便往河边走去,到河边一棵树下坐下来,杨恭刚说了句:“妹子,我……”便不知道怎么说下去,那舜英柔柔的说道:“哥,你什么都不要讲,我晓得你要讲什么,我爹娘他们也是爱我,他们也想他们的妹崽可以嫁个好人家,可是哥啊,他们不晓得我们的心思,他们不晓得哥你有多好,你要做给他们看,你要做得让他们看得起你。哥啊,我这心是给了你的,再也收不回来了,我在家等你,等你来风风光光的把我接走。”虽是柔柔的几句话,却把杨恭听得热血沸腾,紧紧握住舜英的手说道:“妹子,我一定不负你,我回去就好好挣钱,一定把你风风光光的娶回家!”听得舜英莞尔一笑,一霎间,云开雾散,那河边的风都格外的柔,河水似乎都是欢笑着流去!
从岩龙坪回来,杨恭便去找昌序商议如何挣钱。昌序道:“这九月间,除开挖苕,没得什么大活路,听讲朗洞那边牛便宜,我们去收几头牛来,开春来一倒手,搞不好,赚得个把吖差宝(注:一种银元宝),那你接媳妇的钱就够了。”杨恭一听大喜,这几年走艺积了些钱,再和亲戚朋友挪挪凑凑,备了些本钱,挑了个好日子,便和昌序直奔朗洞而去。
作者简介:
老农,男,真名姚寒俊,湖南省新晃侗族自治县人,侗族。幼贪玩,学无所成,南下务工。辗转数十年,颇历坎坷。捡些个江湖风雨,组成几个文字,贻笑大方!有新旧体诗歌百余首,散文、短篇小说散见杂志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