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孙频一直用细腻的文笔和饱满的感情来构筑自己的文化地标,几年来,在创作每一部文学作品时,她都在努力探索最适合自己的叙事方式和表述方式,试图以小说的方式抵达自己北方小城故土中深邃厚重的文化腹地。《天物墟》中,足见孙频的家乡意识和文化寄托。《天物墟》中,父亲临终要“我”回一趟老家磁窑,磁窑是地处晋西北深山里的一个小村庄,有四千多年的历史,在古代曾是烧制瓷器的官窑,是“我”的老家,我从这里穿过塔林,路过圆明寺,在四十里跑马堰遇到一位放羊老汉,在他的指引下,“我”来到了西塔沟,目睹了宛如江南园林一般的陵园与层层叠叠的坟墓,于是“我”把父亲的骨灰安葬在这个环境清幽的“风水宝地”。在安葬了父亲的骨灰盒后,在佛罗汉空心村奇遇那个“似乎很少睡觉,也很少吃东西,看起来都不大像是真的”的世外高人老元,初中毕业的老元却酷爱看书,小时候因为偶然接触到阳关山间丰富的文物资源,从此便将一辈子心血倾注到文物的搜集、研究和保护工作之中。他一辈子从未受到过系统的教育,却通过自我学习、实地考察,为自己开拓出一片精神的疆域,老元的话语不断启迪着“我”,改变了“我”的人生态度,也使我理解了“我”的父亲,在跟父亲和解之后,我突然明白很多,我所看到的父亲,并不是真实的父亲,那只是经由我的有色眼镜看到的我所以为的父亲。其实“我”身体和灵魂的一半来自于他……值得注意的是,《天物墟》情节是虚构的,但大环境却是真实存在的。几年来,孙频在深刻体验生活的基础上,关注远古历史文物的命运、生存状态、情感理念和价值取向等问题,在深层次上阐释出文物的社会学内涵。孙频说过,最近几年她对于鸟兽草木、山川大河、古老村庄、古代文物等等这些散落在民间和时光深处的东西的强烈兴趣,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对人的重新发现,一些属于当代人的真正的文化根脉。但这不同于八十年代的寻根文学,寻根文学是当时一种文学潮流,是一种对民族文化心理的挖掘,而她这种漫游式的写作只与本人的内在气质和内在需求有关。我想,孙频的内在气质和内在需求,寄托着作者的人文意识和生命情怀,以及对生命的敬畏与尊重。这部小说孙频向远古文物深处开掘,小说虽然取材于对文物的敬畏和探索,但孙频没有停留在历史文物事件的表面上,而是展开想象的翅膀,匠心独具,创造一种具有生命力的、具备博大的人文情怀的文学,经过艺术处理使得这部小说意象纷繁、情节跳跃,也赋予了更多的、更深远的意蕴。同时也告诉读者保护文物的迫切性,提高全民的文物保护意识,正如小说中的老元所说:“我们开始工作吧,不要让这段历史就这么淹没在水下,有些事情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做给自己的,自己就会看的起自己。”
好的小说,不仅能唤醒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共鸣,也能让我们原本焦躁的心得到沉静熨帖,并且让我们反观自己,重新认识自己,认识世界。这也是《天物墟》带给我们的力量所在。
(中篇小说《天物墟》见孙频小说集《以鸟兽之名》,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