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娃自传第六章第一节丨畅谈肩伤，初遇大考

他们在一个狭小的房车式办公室里会面，里面热气腾腾，房顶在阳光下噼啪作响。塞口说：“是的，她很优秀，我们会安排她在学院训练。先告诉我你能交多少钱。”

尤里再一次解释了我们的处境：“我们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塞口无奈地叹了口气，像以往一样上下打量我的父亲，然后问道：“你至少会打网球吧？”

“是的。”

“真的吗？”

“当然了，要不然你觉得谁会和玛利亚一起击球呢？”

“好的，”塞口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为我干活，在学生开始比赛之前，你要和他们一起击球。你要去做我告诉你的所有事情，我说的是所有事情。作为交易，我们会给玛利亚提供奖学金。你同意吗？”

“同意。”

塞口让我父亲填写表格，在这个过程中，他索要了我父亲的旅行文件。据我所知，塞口扣下了这些文件，这让我父亲感到很无助，就像他失去了对自己生活完全的掌控一样。那是他的护照，他的签证。塞口是一个非洲移民，所以他深知这些文件的重要性。它们是在这里生活的关键，是追逐梦想的钥匙。它们就是一切。他告诉尤里复印完这些文件后会还给我们，但是他从来没有做到，或者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做到。或许是他想要还给我们的时候，却找不到保险箱的钥匙吧。这非常重要，只要塞口拿着这些文件，他便控制了我父亲。只要他控制了我父亲，他便控制了我。

在每个早晨我和尤里会一起前往塞口的网球学院。塞口会开车来接我们，有时我们也会搭乘一位教练的便车。我们会在门口分开，尤里会前往后面的球场，在那里他将会和孩子们一起练几个小时的球，或者替塞口跑腿办事。有时，塞口会把自己不得不做的麻烦工作交给尤里去做。如果尤里对任务提出质疑，塞口就会呵斥他。他这样做就是在侮辱人。作为老板，他会说，你应该服从，应该绝对地服从。尤里认为这很没面子，似乎这就是重点。这是关于谁占支配地位的问题。塞口想要尤里反抗，但尤里却不这样做。他为了更大的利益仅仅选择了接受。尤里坚信我们终将度过这段黑暗时光。这段时间很困难，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忽视内心的感受，低下宝贵的头颅。

在此同时，我在前面的球场里训练，包括体能训练、击球训练、游戏娱乐和比赛，把球一次又一次地击到球场上的每一个角落。在这个时候，你不可能会把网球当成一种游戏，一种消遣，一种取乐的方式。网球不是一种游戏，它是一门运动，是智力和耐力的双重考验，为了取得胜利你须倾尽一切。它既是我的敌人，也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梦魇，也是噩梦的慰藉；是我的伤口，也是治愈伤口的解药。你大可去问那些在这项运动里谋生的人，去问那些在他们还没有理解神童的“下场”时，便已站在红土场上栉风沐雨的人。我知道你想要我们深爱这门运动，因为你们觉得只有这样，观赏网球才会更加有趣。但我们并不爱它，也不恨它。网球就是网球，无关其它，亘古不变。

但这所学院的确有些许事物让我着迷。我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宽松的氛围。这里不像波利泰利网校,没有那种压力，学员们不会被催促。我喜欢这种环境，当下雨后流水会汇集到后面的球场，学员们会在这里得到宝贵的休息时间，在阳光下你可以凝视远方，脑海里面什么也不去想。但最主要的是知道父亲就在这里，我很安心，即使看不见他，我也知道他在陪伴着我。在下午比赛之前，他会带我热身，我们有说有笑。我们会谈到家乡，谈论网球，谈论我的妈妈，如果她能来佛罗里达州陪伴我们该有多好。如果我遇到麻烦，如果我打得很差，如果我被批评或者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我会直接冲到父亲身旁。

但大多数时候我憎恶这所学院。因为我始终觉得这是一所二流的学校；因为我父亲在这里，意味着我不能去依靠自己。但主要还是关于塞口，我认为他利用我来发展他小小的网球学院，并且我认为他因此怨恨我。每天我都像狗一样活着——每天都在跑步和击球，我简直快要疯了。他很吝啬，如果我们在比赛完回家的路上停下来吃点东西，过后他也会把鸡块和雪碧的账单开给我父亲。

但我在变得越来越好，在比赛中越来越自信。我学到了新的策略和技术，我始终没有忘记学会一项新武器的初衷不是去赢得一个赛事，不是进入前一百名，也不是用来赚钱，而是用来击败其他所有的女孩。

在这时我开始真正和父亲一起致力于发球训练。我感觉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有两种不同的发球方式。你可以为他们划分日期：发球①和发球②。对于一个职业运动员来说，伤病有着颠覆一切的力量，他会让运动员本能的、自然的运动方式变得更加聪明、更加复杂、更加成人化。

我有一套很严苛的发球程序。我的手臂一直往后甩，在几乎碰到脊柱的时候才停下来。没有人见过如此宽松柔韧的肩膀。人们说我有双重关节。它让我的肩膀屈伸成弹弓形状，因而给我力量，但这是一种不自然的运动形态，给我的肩膀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就像棒球投手所承受的压力一样。

在那些年，发球对我来说是个大问题。我很小，经常比对手们矮一英尺，这持续了好些年。人们会问：“那个到处跑的金发小女孩手里的球拍是从她父亲包里偷的吗？”我的身材严重影响着我的比赛。其他女孩逐渐长大，对我而言与她们的对抗变得越来越难，当我击出致胜分的时候，需要聚集某种能量。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这是第一个大考：当你赖以为生的武器，比如说速度，在面对一个比你更高更快的对手时不起作用，这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这是大多数人都忽视的问题，因为即便思考了也无济于事；一个很简单的事情会突然变得很困难。但这也是一个机遇，是一个获胜的机会。在此同时，你所希望和祈祷的是快快长大。（来源：网球之家 作者：Maria Sharapova 编译：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