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赛丨58号作品】亦思淳《欲壑·坟墓》
文/亦思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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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他真的干了那样的事？”
李艺不敢相信张天会干出那样的事，这个她从相识到分离花掉十年青春的男人，她所熟知的张天是个正直善良的人，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小艺啊，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张天了，早就被自己的欲望蒙蔽了心智。”
“可是，老曾，他的本质不坏，我还是不相信。”
曾丽是李艺和张天最好的朋友，她见证了他们的相识、相知、相恋和分离。她更见证了分手后的张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只是他们分手后的这六年，关于张天的事从未对李艺提起过。她知道，李艺经历了一场史上最屈辱的分手大战，和张天有关的事，李艺都不想知道。
“老曾，我和小艺分手了。”张天拨通了远在异国曾丽的电话：“她终于还是背叛了我，我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离我而去，可我万万没有料到，她会一次又一次的劈腿。”
“老张，你别骗我，你们从认识到现在，十年了。有多少感情能抵得过你这十年的陪伴！”曾丽能感受到电话那头张天的无声抽噎。
“老曾，很多事我都没有说出来过，我一直相信我的包容和谅解能够感动她。可我好像只感动了自己，而她，心里依然装着那个人，那个她一直爱着却不敢在一起的男人。”
张天从学生时代就知道，李艺爱着班上的一个男生，可无论那个男生说什么，李艺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们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早已让彼此心意相通，可李艺就是不愿意和那个男生开始一段感情。但张天并不知道李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决定，即使到毕业那天和那个人各奔东西，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见，李艺始终不愿短暂地拥有过。
“我知道，刘斌，他们之间的事我全都知道。”
“那你应该很清楚，李艺有多爱他，爱到甚至不敢和他在一起。”
李艺和刘斌，这对学生时代大家以为早已在一起的两人，却从来没有开始过，高考结束的那一刻，他们就离开了彼此的世界，甚至连对方的消息都不再有了。刘斌的态度一直很清楚，可李艺却从没说过自己心里的想法，不答应在一起，也不会不搭理。一起看书，一起复习，一起围着操场散步，一起站在操场看台最高处看围墙外的世界。
“老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放手吧，成全别人也成全自己。”
“老曾，人各有命，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李艺很清楚张天的占有欲有多强，当年那些让她窒息的欲望，她终于选择了离开。离开张天，换一丝自由的空气，活出自己本该有的样子。
“小艺，有个问题，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敢开口问。”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当年你们分手，真的是因为你劈腿吗？”
曾丽不相信李艺会劈腿，虽然李艺看似活得洒脱，骨子里不受世俗的束缚，有时候甚至会有离经叛道的举动。可她坚信，对于感情，李艺最痛恨的便是劈腿，可以不爱，但不可以玩弄。
“曾丽，你是懂我的，不管爱与不爱，只要我决定了和谁在一起，就会一心一意。既然他张天认为我一再的劈腿，不相信我对自己所做出选择的坚定。没有了一丁点的相信，那我和他，也就走到了尽头。”
“就像这一次你相信他不会干出那样的事？”
“是的，我所知道的他，不会干出那样的事。”
“可是，你不该再相信他了，你所知道的他是六年前的他，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了。”
六年前，李艺向张天提出分手，在张天坚定地认为她已经劈腿的那一刻，收拾好属于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出门，不管张天在身后如何挽留，任泪水模糊了双眼，有些感情的结局终归是分道扬镳。后来，张天离开了公司，考到偏远乡镇当一名小小的公务员，那是李艺最后一次听到关于张天的消息。这六年以来，李艺仍然留在这座城市，仍然在当初毕业时工作的公司，什么都没有换掉，可张天早已没有了消息。
张天来到这座偏远小乡的第一天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放弃了原本安逸舒适的环境，放弃了已经站稳脚跟的工作环境。在这里，除了无尽的黑夜，什么也没有。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领导安排的工作自己并不陌生，想想曾在公司做账的那两年，那些杂乱无章的烂账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一个偏远小乡财政所的工作，对他来说，没有一点难度。
也许是因为自己业务上手很快，也许是因为在那些无尽的夜里陪乡长喝的酒，张天在一年后转正之时被任命为乡财政所所长，手上有了那么不大不小的一点权力。平日里，对那些拿来报账的单据指手画脚，对那些不顺眼的人或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商家，总会在单据上找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对那些跟领导亲近的同事，所谓“朝中有人”的某些商家，笑嘻嘻的帮他们整理单据，就算有问题，他也有自己的办法把它们变成合法合规。再加之每月的工资无处可用，全部拿来请领导和一些称兄道弟的同事喝酒，在酒后的麻将桌上输给他们。张天越来越受到领导的重用，县上的培训，各种评优，这样那样的机会和荣誉像打开了阀门的水龙头一般向他倾泻。终于，他在三年之后，顺理成章地提拔为副乡长。
曾丽知道张天已经当了官，这并不意外，张天一直是个圆滑的人，或者说是比较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在公务员那个队伍里，他一定会比只懂埋头干事的人更有优势。他的工作能力是有的，当年能轻松考下中级会计，就证明了他的实力。可曾丽不知道，如今的张天早已不再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追求更高的成就了，他的心里只想着怎样才能跳出那个偏远小乡，早一点回到县城。
一年前，曾丽联系了很多同学，安排了一场同学会，除了李艺，张天和刘斌都来了。明着是同学谈着过去的友谊和现在的状况，暗着却是张天和刘斌的较量。一个副乡长和一个成功的创业青年，都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毕竟他们毕业才七年。七年时间，很多同学都还在奋斗着，有为梦想的，有为生活的。他们两人除了感情没有着落，其他的都算得上成功。
“刘斌，几年不见，混得不错呀。”
“哪里哪里，我就是自己小打小闹，弄了个小小的广告公司，其实说白了，就是个打字复印的小店。”
“对啊，刘斌，你那个小店的规模，可比我们公司大多了，就别假打了。”
“你们那公司，可是上市公司，我有那么牛掰啊？看来我会成为马云第二啊。”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围在刘斌身边，看似吹捧，其实不过都是些玩笑话，刘斌也顺着同学们的话打趣着。谁都没有把那些话往心里去，除了张天。
“咳咳，刘总，现在当了老总，都不搭理我这个偏远山区来的小公务员啦。”张天走到同学身边，话语里带着谁都能嗅到的酸味。
“哟，张乡长，我怎么能跟你比呀，我只是个小老百姓，你可是政府官员，你一句话，我的公司还不马上倒闭了啊。”
刘斌从曾丽那里知道李艺不会来同学会，更得知了当年张天对李艺的伤害，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年尊重李艺的选择，却让她经历了那样一段不堪的感情。
“张乡长，以后你们政府有什么好的项目，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同学。”
“刘总，你又说笑了，我们那个偏远小乡，能有什么项目啊。倒是你，在大城市，公司这么大，也要扶持扶持我们偏远地区。”
一年之前的他们谁都不会想到，半年后轰轰烈烈地扶贫在全国拉开序幕，张天更没有料到，自己所在的乡成为省重点扶贫帮扶乡镇。蜂拥而至的项目，如潮水般的资金涌入这个只有两千多人口的小乡，他手上的权利越来越大，经他手的扶贫资金越来越多。看着乡街道那些半死不活的商家都因为扶贫起死回生，那些早已风生水起的商家变得更加富裕。张天的心理开始不平衡了，为什么自己没日没夜地加班，可每个月只有那三千多的死工资，连县城的房子都买不起，还要听身后那些搬弄是非的老百姓数落。
同学会半年之后的刘斌，公司遇到了资金问题，几乎就要断掉的资金链让他每晚每晚睡不着。无聊翻看手机的时候，在同学群知道了张天的近况。就算自己最终要倒下，也要让张天给李艺过去所受到的侮辱一个交代，让他的后半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小艺，是刘斌，是他亲手把张天送进去的。”
“可就算张天真的被蒙蔽了心智，早已变了一个人，但他一直对刘斌有芥蒂。或许就算刘斌不出现，将来的某一天，他也许会贪污受贿。可他怎么会去嫖娼！”
李艺知道掩藏在张天内心深处的欲望，对自己握在手中的东西有着让人恐惧地控制欲，就像当初控制她一样。当她发现未来的自己终究会变成张天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永远只能看着窗外的世界，完全没有了自己。在一切还没有变得更加糟糕的时候，坚决地离开了。但李艺知道，张天对于某种特殊服务行业人员的厌恶，在张天心里，那个行业的人是肮脏的，甚至让人看了就会恶心。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张天最后会是在特殊服务场所的床上被抓。这一切，多么可笑！
“真的，小艺，刘斌有意要替你出气，当年你所受的一切，刘斌在垂死挣扎的最后一刻，只想要用尽全身力气，让张天悔恨终身。”
“老曾，我想见见刘斌，你帮我安排一下。”
“你没必要去质问他，这一切都是张天自找的，若不是他狂妄自大，欲壑难填，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老曾，我没有什么要质问的，张天的一切早已与我无关，我只是八年没见刘斌了。你知道的，毕业之后，断了所有联系。”
“好吧，只要不会影响你现在的一切，我替你安排。”
“你一点都没变，小艺。”在城郊的一家咖啡馆，刘斌坐在门外的桌子边，喝着咖啡，抽着烟，等着李艺的到来。他害怕自己认不出李艺的样子，可曾丽就是不给他发照片，只给了电话。有些感情，经过时间的洗涤，或许早就没了踪迹。但属于那些感情所特有的感觉从来不会消失，当李艺从停车场下车的时候，张斌就认出了她。
“你变了很多。”李艺站在张斌面前，若不是声音刻在了记忆中，她不敢相信刚才跟她说话的这个人是张斌。“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我想，我能猜到你为什么要见我。”张斌知道，自己那样“修理”张天，终会让李艺露面。
“不，我不想知道和过去的人有关的事。”李艺和张天分手之后一直单身，她相信，只要一直在这座城市，终有一天她会偶遇刘斌。可同在一座城市的他们却从未相遇过，哪怕是擦肩而过，都没有过。她不相信，他们是无缘的，但终究他们注定无缘。
“但我一定要告诉你。”刘斌当初毕业后留在这座城市，因为他知道李艺回来了，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在某一天、某一刻，在人群中遇见彼此。可他们从未相遇过，不管他怎样寻找，几乎找遍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没有看见李艺的身影。“并不是因为好像我为你做了什么，就算没有你和他的那一段过往，我也会那样做。”
刘斌在得知张天的近况时，连夜收拾行李，赶往张天所在的乡，带着一大堆虚假的资料，和所谓的项目。他并不想在扶贫这件正事上捞到什么好处，只想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中彻底搞垮张天，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虽然他不确定，现在的张天变成了什么样，但他坚信，没有谁会对送上门的机会无动于衷，尤其是在这个很容易就挣到表现的特殊时期。果然，张天早已被利欲熏心，一心只想着借着脱贫攻坚的机会，尽快得到某位县级领导的赏识，早一点离开这个偏远小乡。正愁找不到好的表现机会时，刘斌亲自送上了门，带来了足以让这个小乡轰动全县的项目。在他的穿针引线下，刘斌的小公司也转危为安，再一次起死回生，而他也挣得了脱贫攻坚年度优秀共产党员的称号。一切似乎都在往他心里所设想的方向发展，回到县城只需要等，等到脱贫攻坚工作全面结束。
“刘总啊，你带来的项目很好啊，可帮了我们乡不少的忙。”在一个夜晚，坐在乡政府旁边的小餐馆里，张天招待刘斌喝酒。虽然打心底里讨厌他，甚至此生都不想见到他，但如今的刘斌能让他取得荣誉，赢得威望，对于他的仕途还能有一点利用价值。
“张乡长，你又客气了，若不是你的帮助，我的公司怎么会把业务越做越大呢。”这几个月的接触，刘斌看清了张天掩埋在心底的欲望，现在的张天早已飘飘然，正是他下手的好机会。
“斌哥，我们还是不要这样客气了，都是老同学了，那些陈年往事早就过去了。”
“行，张乡长说了算，以后还得仰望张大爷的帮助，让我的公司有一天也能上个市什么的。”
“没问题啊，我们一起，把你的公司搞上市。”
“张大爷，这里是我从市里带来的一点小东西，你常年生活在这里，供你消遣消遣。”说着，刘斌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张天，“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不是从学生时代就喜欢玩游戏嘛，一个最新款的手持游戏机。”
“好好好，那我收下，可千万不要搞金钱行贿什么的，我们同学这么多年了，一起打打游戏还是可以的。”张天顺手接过刘斌递给他的盒子，装在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那哪是什么游戏机，是沉甸甸的足金，一张存有100万的银行卡，和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日期和酒店地址，隐晦地暗示张天在指定时间到那个地方去谈一笔大生意。是张天盲目自信，以为自己可以从此飞上枝头，爬上县上某个单位当个局长一类，还是他真的相信了那个所谓的大生意。总之，在那个指定的时间，他走进了刘斌早就定好的酒店房间，坐在了等着他的美女面前，喝下了那些放了迷药的酒。就在他迷迷糊糊尽情地在那个美女身上扭动身躯的时候，警察冲了进来，而那个美女也在警察面前泣不成声。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带进了公安局，坐在了审问室。
“刘斌，张天判了多少年？”李艺是知道刘斌的手段的，当年她拒绝了刘斌无数次的追求，什么原因也不说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刘斌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知道，他被抓进去之后，我去录了口供，主动交代了自己行贿的事，金钱和人，都是我行贿的。”
“那迷药，是你安排的？”
“对不起，小艺，我知道，这样的行为很不堪。”刘斌知道，有些事，不能对李艺隐瞒，他害怕隐瞒之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李艺。“迷药，那个女孩儿自己认了，她本来就是那个行业的人，招认之后警察也没有怀疑。”
“你没有错，错的是张天，是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欲望有多么地可怕。”这些年来，不管同学把张天吹捧得多么优秀，只有李艺看清了最真实的他。
“小艺，你会怪我吗？”
“不会。”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等你。”
“别等了。”
“你爱过我吗？”
“你呢？”
“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从未改变。”
“我，爱过，过去，现在。将来，我不知道。”
李艺转身离开了，原来，自始至终，她心里爱的人一直是刘斌，张天说得对，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年，她的确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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