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白居易最忆吴江隈
徐静
若问，大诗人白居易最忆江南哪座城？
杭州人会脱口而出：“江南忆，最忆是杭州。”没错，这是白居易自己说的。
不过，苏州人可以说：“江南旧游凡几处，就中最忆吴江隈。”这也是白居易说的。
白居易不是江南人，却与江南很有缘分，对江南情有独钟。年少时因避战乱来到江南，曾经旅居苏、杭二州。步入官场后，白居易曾有幸先后出任杭州刺史和苏州刺史。江南的秀美景色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回归北方以后，写下不少关于江南忆的诗词，他不仅写过“最忆是杭州”，还写过“最忆吴江隈”。
南宋范成大《吴郡志》记载，白居易离开苏州后，“刘禹锡守苏，白为河南尹。又作《忆旧游诗寄禹锡》，又有《梦苏州寄冯侍御》诗，眷眷此邦甚厚，则知吴在当时为名邦乐国，能使贤者思之而不忘”。
白居易晚年定居洛阳，远隔三千里外，仍对苏州念念不忘。大和六年（832），白居易写诗《忆旧游》寄给时任苏州刺史的好友刘禹锡，追忆自己六七年前宦游苏州的情景。诗曰：
忆旧游，旧游安在哉。
旧游之人半白首，
旧游之地多苍苔。
江南旧游凡几处，
就中最忆吴江隈。
长洲苑绿柳万树，
齐云楼春酒一杯。
阊门晓严旗鼓出，
皋桥夕闹船舫回。
修蛾慢脸灯下醉，
急管繁弦头上催。
六七年前狂烂熳，
三千里外思裴回。
李娟张态一春梦，
周五殷三归夜台。
虎丘月色为谁好，
娃宫花枝应自开。
赖得刘郎解吟咏，
江山气色合归来。
白居易曾自称“姑苏诗太守”。唐敬宗宝历元年（825）春，年过半百的白居易被任命为苏州刺史。虽然在苏州为官只有一年多，但诗太守与苏州结下了深厚的情缘，《忆旧游》充满了诗太守白居易宦游苏州的美好回忆。
白居易最忆水城苏州的秀丽风光。苏州古称吴，吴为水国，有太湖、吴淞江、胥江、运河等，“最忆吴江隈”之“吴江”是指苏州水。古典诗文中常以“吴江”指称苏州，如西晋吴人张翰的《思吴江歌》：“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苏州是水做的城市，城外四面环水，片片柔水滋养了苏州这一方土地，织出了水城苏州的锦绣风光，使城市充满灵秀之气。白居易极为喜欢苏州水城的自然风光，在苏州的大街小巷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诗人在《正月三日闲行》描绘苏州水城的经典名句有“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正月三日闲行》），具体形象地描绘出苏州古城多水复多桥的独特魅力。
白居易最忆古城苏州的名胜古迹。苏州为春秋时期吴国都城，历史悠久，文脉绵长，风物清嘉，人文荟萃，名胜景观甚多。《忆旧游》诗中提到的长洲苑、齐云楼、阊门、皋桥、虎丘、馆娃宫等均是古迹胜景，底蕴深厚，耐人寻味。
长洲苑建于春秋时期，为吴王阖闾圈养禽兽、种植林木与游猎的场所，规模宏大，为古代吴地吸引眼球的著名景点。与“长洲苑绿柳万树”意思相近的，白居易还以《长洲苑》为题有诗句云“春入长洲草又生，鹧鸪飞起少人行”。
齐云楼位于苏州郡治后子城上，原名月华楼，白居易取古诗“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之意改称“齐云楼”。白居易多次登上齐云楼，与诗朋好友吟诗唱和，把酒言欢。其诗《和柳公权登齐云楼》首联曰“楼外春晴百鸟鸣，楼中春酒美人倾”，此情此景令人难忘。
阊门是春秋时伍子胥所建的苏州西城门，大运河入城要道，巍峨雄伟，是苏州名城的地标性建筑。隋唐大运河开通后，阊门一带商贸昌盛，享有盛名，乃至于成为繁华苏州的代名词。白居易曾登上阊门，写下咏苏佳作《登阊门闲望》，“阊门四望郁苍苍，始觉州雄土俗强”，描绘出中唐时期苏州作为江南雄州的宏大繁荣景象，赞美了水乡名城如诗如画的美丽风光。
皋桥在阊门内，因东汉谏议大夫皋伯通居于桥逸而得名。皋伯通为吴中先贤，曾帮助庇护过遭遇危机的东汉名士梁鸿夫妇。梁鸿是东汉初期文学家，博学多才，品格高洁，因作讽刺统治者的《五噫歌》而得罪汉章帝，皇帝下令捉拿梁鸿。梁鸿与妻孟光隐姓埋名逃到吴中，到大户人家皋伯通家做佣工，留下举案齐眉之佳话。皋伯通得知梁鸿乃非凡之人，便邀请梁鸿在他家里食宿，并资助梁鸿闭门著书。皋桥因皋伯通的贤行而著名。
虎丘素有“吴中第一名胜”之美誉，山势奇异，风景秀美，这里有名寺名塔，有剑池、千人石、望海楼、真娘墓、陆羽井等诸多古迹。白居易特别喜爱虎丘名胜，在苏州任上自称“闲来即一过”“一年十二度”，只要一有空闲，白太守就要游览虎丘，平均每月来虎丘一次，真可谓百看不厌。为方便游客往来，白太守还组织民工疏浚开凿了从阊门到虎丘的七里山塘，留下了一项功在当时、利在千秋的政绩工程。
馆娃宫位于苏州西南的灵岩山，是吴王夫差为宠幸西施而兴建。馆娃宫可谓中国历史上一座比较完备的早期诸侯王室园林。山上留存的馆娃宫遗迹众多，包括吴王井、梳妆台、玩花池、玩月池、响屧廊、琴台、西施洞等，引人探访追思。
诗太守白居易遍访古迹，饱览名胜，去长洲苑，登齐云楼，出阊门，过皋桥，游虎丘，访馆娃宫，充分感受到名城苏州的悠久历史和繁华昌盛，感悟到这一方文化水土的深厚底蕴，这一座江南名城的个性特征。
江南佳丽地。除了风景名胜，白居易最忆名城苏州的还有美人美酒美食。《忆旧游》诗中提到的“李娟张态”为苏州艺妓，“修蛾慢脸灯下醉”，诗人饮美酒，赏美人，好不舒心惬意。姑苏美人令人心醉神迷，白诗中多次点赞，诸如“吴娃美丽眉眼长”“吴娃双舞醉芙蓉”“茂苑绮罗佳丽地”等，吴娃秀美多姿，轻歌曼舞，让诗人享受到别样的姑苏风情。而姑苏人家的精致生活也令诗太守印象深刻，多年后在《和梦得夏至忆苏州呈卢宾客》诗中回忆道：“忆在苏州日，常谙夏至筵。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鹅鲜。”
《忆旧游》深情款款，诗太守以美妙的诗笔，充分表达了对江南名城苏州的真切记忆。从水城风景，到名胜古迹，再到美人美酒，白居易的江南忆是清晰的，深刻的，充满诗性的，这真是一个温柔富贵之乡，这更是一个诗意栖居的人间天堂。
忆江南，诗太守白居易最忆是姑苏。